秦姝意蹙着的眉头疏解,接过茶杯,捧在手里,茶香袅袅升起,暖暖地贴在手心,散发着不真实的热度。
“嗯,做了个噩梦。”
春桃松了一口气,抚着胸口说:“原来是魇着了!小姐以后可万万不能再说这种话了,若是被有心人听去,怕给老爷他们招祸事呢!”
见小姐平静下来,她又开口道:“小姐喝了安茶再睡会吧,可莫要忘了明日的赏花宴。”
“赏花宴?”
秦姝意抬眼看向说得起劲的春桃,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事。
“是啊,您前些日子接了淑妃娘娘的帖子呀,莫不是忘了?”春桃提醒着。
浅浅啜了口茶,热茶入喉,熨帖着心肺,秦姝意点点头,方道:“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春桃狐疑地看着少女,又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不见发热才放心吹了灯离开。
永初八年,赏花宴,郑淑妃。
她怎么会忘呢?
这场宫宴,名为赏花,实则只邀请了京中未婚配的女郎,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郑淑妃是当今圣上在潜邸时的侧妃,二人也算少年情谊,膝下二子,长子早夭,次子正是如今的二皇子桓王,府中姬妾成群,偏偏正妃人选还没着落。
桓王的外祖是两朝元老、当今帝师郑弘,明日赏花宴的女郎们必都是高门贵女。爹爹官至礼部尚书,只有她一个女儿,被宴请也是意料之中。
现在回想,这场赏花宴确实成全了一对鸳鸯,只不过不是淑妃的二皇子,而是她和萧承豫。
秦姝意闭上眼,前世的情景在脑海中浮现。
她的座位在郑淑妃下首,众人赏荷时也都零零散散地站在湖边。可一只野猫猛地从身后冲过来,惊得她几乎仰倒。春桃反应快,拉住了她,却被暗处的一双手连带推进了湖里。
待她醒来时正躺在淑妃的咸福宫,救她上来的却是三皇子。
意识朦胧间,只模糊地瞧见他束冠蓝衣,怀抱微凉却有力,现在想来,那应当是她与萧承豫的第一次见面。
男子长发微湿,剑眉星目,立在外殿的屏风边,见她醒了,对她微微一笑,拱手离开,一派浊世佳公子的翩翩模样。
一切的孽缘,起于那一刻。
骤然还魂,秦姝意满心不安,却实在抵不住熬了半宿的倦意,睡了过去。
——
“小姐怎么起得这么早?”春桃推开门就见到自家小姐端坐在梳妆镜前,惊讶地问。
秦姝意点点头,朝她轻笑:“睡不着,起来坐会儿,醒醒。”
一朝重生,满腹滔天的仇恨,任谁也睡不安稳,昨夜春桃离开后,她心思重,也只是浅眠了一会儿。
一束稀薄的晨光透过木窗照在女子的脸上。
她还没上妆,脸庞粉白,细长的柳叶眉下是一双如弯月的桃花眼。
少女琼鼻樱唇,笑起来眼波流转,颊边梨涡隐约,越发显得人娇俏灵动。
自家小姐就是好看,越看越欢喜。
春桃这样想着,也不自觉的开心起来。
“圣上前些日子赏了老爷几匹蜀锦,夫人特意给小姐做了几身新衣裳,小姐挑件穿上吧!”春桃笑眯眯地打开了柜子。
秦姝意拨拉着琳琅满目的衣服,挑得眼晕。
爹娘只得她一个女儿,视若珍宝,衣服首饰更是花样繁多,只要得了新料子,一定是先给她裁了衣服送过来。
“就这件吧。”少女伸出纤白的手指,却指了一条石青色棠花暗纹的高腰襦裙。
“这件?”春桃上前抽出这条长裙,疑惑地问道:“料子虽好,但小姐年轻,缘何穿这样深的颜色?”
秦姝意点头笑了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春桃喃喃道:“小姐从前可是最喜欢藕色、杏色那样清亮的颜色了,怎么如今倒喜欢这样暗沉的颜色?”
这场赏花宴,秦姝意并不想在穿戴上出风头。
二皇子萧承轩的外祖是一大助力不错,但他本人却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如得淑妃青眼,势必被皇帝划作桓王一党。
不仅不划算,还惹得一身腥。
前世她已经看透了这所谓帝王家的真心,凉薄寡淡,不过转瞬即逝。
如今重活一次,她发誓不入皇家,只愿做个鹌鹑鸟,故而这次倒甘心做其他贵女的陪衬。
这石青色,便是第一步。
春桃是家生子,自小跟在她身边伺候,一手盘发的技巧炉火纯青,拿了把檀木梳站在她身边,嘴角几乎要弯上天。
“小姐许久未曾赴宴,得打扮得精些才好,这次是梳个飞仙髻还是灵蛇髻呢?”
秦姝意看着镜中映出春桃娇憨天真的模样,也笑了出来,轻咳几声,拉长了尾音,“那就梳个单螺髻吧。”
春桃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小姐,腮帮子鼓起,“小姐作弄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