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不剩什么好位置了。
两大一小?外加一只狗子,在人群最后面,慢悠悠地找了一个观景的地方。
今天一天太累了,顾浅枝放下包就坐在了最近的公共长椅上。
夜晚的风没有那么燥热,顾浅枝背靠木制椅背,依靠着?扶手,专门留出了一半的空位。
齐安就坐在她旁边。不信邪的小?玲席地而坐,还在检查狗子到底有没有受伤。
顾浅枝没有说话。
等待烟花的时间?并不长,但沉默的氛围无?限蔓延,路灯也?很难照亮长椅这片角落。
齐安的声音在黑暗处出现,顾浅枝才找到了一丝归属,像找到了一盏灯。
“小?玲刚来?语言康复培训学校的时候,是班里最沉默的那一个孩子。”
“其他孩子对说话或多或少都?有些好心,就算再不愿意学习的孩子也?都?会试着?发声。可小?玲不一样,来?到学校之后,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话,从来?都?不肯开口。”
“因为害羞?”顾浅枝听进了心里。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所以学校专门为她开设了小?班,找学校里最温柔的女老师和她一对一教学。”
“还是不行?。”顾浅枝根据语气就能接上话。
齐安点?头:“还是不行?。这是我职业生涯中最挫败的一次,技术问题可以提升,态度问题可以改善,可孩子就是不喜欢说话,我完全没有办法。”
她问:“会不会是心理问题,要?不要?和她父母谈谈。”
“巧了,我也?是这样想?的,就在和小?玲的父母见过面之后,我开始理解了小?玲为什么不爱说话。”
清冽的嗓音从回忆里娓娓道来?,让人忍不住问下去:
“为什么?”
齐安没有着?急回答,他望着?夜空,星星也?望着?他。
“她的父母是两个很朴实的人,朴实到两个人完全听不到一点?声音,仅凭编草绳之类的手工活,辛辛苦苦一辈子,就这么撑起了一个家,还让女儿做上了人工耳蜗手术。”
“他们刚结婚的时候咨询过医生,说后天造成的听障并不会遗传。小?玲的父亲母亲一个是小?时候发烧落下的病症,一个是幼年时期吃错药而造成的听力障碍。他们苦了半辈子,满心期待自己会得到一个完全健康的宝宝。不需要?多么聪明?,多么美丽,只要?健康快乐地长大就好。
他们确实得到了,小?玲生下来?的时候白白胖胖,医生检查过,是个很健康的孩子。”
齐安顿了顿,似乎不忍心说出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但或许苦难总是成群出现。在小?玲八个月大的时候,偶然?一次发烧,她也?失去了听力。”
“我曾经问过小?玲,她不愿意开口,是不是因为爸爸妈妈也?不会说话?我告诉她,爸爸妈妈是因为年纪大了,就算做了耳蜗手术也?没有办法学会了,在他们心里,小?玲学会说话比他们会说话更加重?要?。”
顾浅枝的目光注视那个和狗子一起玩的小?朋友,开开心心,好像没有任何烦恼:“那小?玲怎么说?”
齐安摇着?头苦笑:“她问了一个问题,她说:连我也?要?抛弃他们吗?”
这个世界对他们那么不公平,虽然?在外面看人眼色,但一家三?口谁也?不嫌弃谁,自己的生活就很温馨。
而现在,连她也?要?抛弃他们了吗?
也?许在小?玲眼里,听人和听障人完全分属两个世界,她可以听不到,但不能背叛家人,独自跑到另一个世界去。
“其实我小?时候也?有这个感觉。”齐安的声音变得低沉了些,似乎陷入了某种?情绪之中。
今天真的很累,顾浅枝没力气思考,直接顺着?他的话问了句:“你小?时候也?听不见吗。”
他小?声嘀咕:“你不是知道嘛,小?时候生病,晚上一年学。其实,其实那就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
“我很幸运,吃了一年的药就治好了。那个年龄的小?孩子很容易把世界极端化,因为被其他孩子欺负,就认为所有听人都?是坏蛋,认为自己和这个世界之间?隔阂太深,没有融入的可能性?。”
“幸好那时候有个人帮我,我恢复听力之后第一个听见的声音,是别人喊她的名字。”
齐安在心里推敲了几个来?回,最终鼓起勇气,想?转身问问她知不知道那个名字是什么。
再一看,顾浅枝的头枕在公共长椅上,睡着?了。
今天已经筋疲力尽,顾浅枝额前几根头发有点?扎眼睛,让她睡着?不舒服,但又没力气抬手,就微微皱着?眉。
齐安俯身贴近,小?心地帮她拨开头发,动作轻柔,像在对待什么珍贵的易碎品。
这个位置,只要?他稍稍一低头,就能亲到心上人的脸颊。
齐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自己都?怀疑这轰动如?雷的声音会不会吵醒顾浅枝。
最终也?只是低语。
“原来?真把我忘了,过分。”
他失笑。
“咻——”烟火秀开始。
天空被各种?颜色的花火填满,鲜亮地跃动着?,火点?层层密布,一瞬间?明?亮恍若白昼。
长椅背对着?烟花,所有人的影子都?平等地放大。
就在烟花最灿烂,最明?亮的那一刻,顾浅枝的影子也?被印在地面上。
那是一对狼耳,悄悄贴上了旁边的兔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