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丽端着碗进西屋,见云团团睡得正香,一边将碗放到箱盖上,一边伸手推了推云团团。
看着被云团团咬在嘴里的枕巾,马丽不由摇头轻笑。
谁能想到处事圆滑的小姑子还是个不咬着枕巾就睡不着觉的小丫头呢。
云老太上了年纪觉少,虽然早就醒了却没下炕,而是盘腿坐在炕上做针线。大队长刚刚在外面喊的那两声,云老太听见后就用极轻柔的声音喊了云团团两声,云团团在被子里扭了两下又不动了。不过云老太却知道云团团这会儿已经处于似醒未醒阶段,不用人叫她自己就会睁开眼睛了。
马丽来的正是时候,前脚推了两下云团团,后脚云团团就睁开眼睛了。
脸在枕巾,或者说安抚巾上蹭了蹭,云团团才看向她大嫂。
而她大嫂这会儿则是又端起冲了鸡蛋水的碗有一口没一口的喝起来了。
这玩意不趁热喝,凉了就腥了。
“大队长来了,找你的。”
“哦——”云团团揉了揉眼睛,一边坐起来一边说道:“我梦里还梦见喜鹊绕着咱家飞呢,原来是大队长来了。”
云老太/马丽:“……”
先穿袜子,再穿昨天放在炕梢温着的棉袄棉裤,之后一边拿着木梳梳头一边往东屋去。
“二叔咋这么早就来了,吃饭了吗?”说完不等大队长说什么,云团团就又一脸心疼道:“肯定是没吃呢,昨天陪着席征他们熬了一晚吧。妈,咱家还有鸡蛋吗?给我二叔蒸碗鸡蛋糕补补。”
鸡蛋糕就是鸡蛋加水加些调料蒸出来的鸡蛋羹。不过是他们这边的老话叫法,因供应社卖的糕点里有一种特别宣软的糕点叫鸡蛋糕。所以为了区分开来,偶尔他们也会唤成鸡蛋羹。只是家常还是这么叫罢了。
咱家有没有鸡蛋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佟有鱼腹诽了她姑娘一顿,然后就笑道:“就是家里没有,还吃不上了咋的?大队长先坐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别整了,我不在这吃。你快收拾收拾跟我走,有正经事找你呢。”前一句是对佟有鱼说的,后一句是看着云团团说的。云团团闻言知道一定是什么不能让太多人知道的事这才不方便在她家说,脆脆的应了一声,便去洗漱了。
水是二嫂梁友娣给兑的,一半凉水一半热水,正适合洗脸。有大队长等着,云团团也麻利,刷牙洗脸只用了三五分钟就完事了。抹上新开封没几天的友谊牌雪花膏,云团团就一边给自己梳辫子一边喊大队长走人。
刚刚头发就已经全部通开了,用缠了毛线的皮筋随便扎了一下就先去洗漱,这会儿边走边梳头,到也节省了不少时间。
大队长是陪熬夜的,案子的结果也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的。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影响太坏了。
“二叔是啥意思?”
“过两天还要跟着镇长去县里开年度总结大会,出了这事...”见云团团问,大队长就直接说了,“我想着劝一劝贺知青,看看这事能不能私了。你和派出所的席同志熟……”
先劝贺之亦私了,再请席征等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这件有可能让村子名誉受损的事压下来。
人家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现在真相大白了你还想劝人息事宁人...要是你儿子被人这么折腾,你能同意?
啧,反正云团团是张不了这个口。
“这不是啥大事,为了咱们村,为了二叔,搭个人情又算什么呢。”云团团在心里腹诽了大队长一通,再张嘴时却是满口应了下来,还体贴的将自己的想法输出去,“只是,”
“只是什么?”大队长听到云团团应下来,还没来得急高兴就听到了这个但书。
“打体检那事后二叔得了镇领导的表扬,如今各村的大队长哪个不嫉妒您?咱们村这么多人,消息怎么可能不传出去。咱们这边到是将事压下来了,可其他村的大队长们难道不会再生事端,将二叔辛苦争来的好局面掀翻了?要我说,这个事还真不能压下去。不光不能压,还要以此为典型的搞一波树新风运动。化被动为主动,还将所有可能存在的隐患一次性解决了。”
还可以这样吗?
“二叔上了年纪,不如你们小年轻知道的多。你快跟二叔说说这个事要怎么弄?”听着有几分道理,可具体怎么做大队长却还迷糊着呢。
云团团垂眸,眼珠子飞快的转了几圈,再抬眸看向大队长时便一脸笃定,极自信的说道:“过几天二叔跟着镇长去县里开会,镇长那里肯定是要上台汇报工作的。今天或是明天二叔不妨先写一份咱们村的年度总结报告给镇长,报告里要提今年,哦不是,应该是去年了。报告里提一下去年咱们村都安排了什么工作,打了多少粮食什么的,之后提一段跟镇医院合作的事,最后再将今天的事提一下。”
大队长问:“怎么提?”
“云家堡生产队在努力抓生产,抓社员身心健康的基础上,还在个别社员的提醒下搞了一次小范围的树新风试点运动。经过村干部以及桥头镇派出所同志们的齐心努力,此项试点运动已经达到预期。对于思想觉悟不够高的社员,村委会与派出所的同志一道对其进行了批评再教育。后经村委会一致研究决定,此后生产队会定期对社员进行思想教育以提高全体社员思想觉悟。”
个别社员提醒=贺之亦报案。
小范围试点=知青点。
树新风运动=追破偷盗以及造谣案件。
达到预期=案子破了。
派出所的批评教育=真犯落网,接受法律制裁。
大队长听完云团团这段官话和解释后,整个人都有种被重塑三观的即视感。
原来话还可以这么说?
受教了,受教了。
“二叔心中有大局,怎么做都是对的,只是这次的事明显是那个贺知青受了委屈,二叔还是好好安抚他一下比较好。我想着不妨出几个工分,让那贺之亦在咱们村的墙上写些标语啥的。活不累,又有工分拿,也算是两全齐美了。”见大队长点头,又见其脸上的态,云团团便知道大队长已经知道这事应该怎么做了。不过云团团还是提醒了一回大队长:“那个崔星辉虽然才来咱们云家堡,但瞧他那般心胸手段也不像是个明白人。但这个贺知青就不一样了,虽然干地里的活不行,可他有手艺呀。镇里的邮局请他帮忙,县里的也借他出工差。不说他手上的活怎么样,只想着他这出来进去的,怕是认识了不少人。
成一件事不容易,可坏一件事就太容易了。二叔想让他去干点啥事,也许帮不上什么忙。可若是他心里存了不忿再在关键时候扯后腿那就防不胜防了。”
“这个崔星辉...”顿了顿,云团团觉得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如再顺着自己的心意多说两句,“二叔不如将他做成典型,让他在全村面前来个检讨,也算是这次「树新风运动」的主要成果了。”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叫你欺负人没够,就活该丢这个脸。
其实在云团团从大队长那里听到崔星辉不光在村里,在承恩市的时候就造这个没影的谣后,云团团对崔星辉的印象就又跌了不止一层。
这得是多少大仇怨,才这般追着人家祸害。
可真是缺了大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