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屈辱地讨好着人们,有人经过就自动的躲到旁边,路上爬过摸到的东西都老老实实的一一上交,有一次晚上她在干活时,有个带小孩的妇女因为走路不小心掉进阴沟里,她还费了半天劲,连手肘和膑骨都磨破了,才把她们母子拖上来。
结果她错了,根本没有人会宽恕她,没有人会说她是真心地改过的,那对母子反而说是她把她们推下去了,巡城的大人根本不去管是不是真的,他们只是要找个理由折磨她而已,所以她不但救人无功,反而被穿过膑骨倒吊着打了个半死,挂在烈日下暴晒。她在烈日下听到瑟莱伊的马队走过,她努力伸出手肘想问他讨点水喝,但得到的是狠狠的鞭子,和一声「滚开」的断喝。她尽力地做工运铁,可是没有一次得到别人的称赞,只要不完工或者铁匠们不乐意,他们就会随手捞起火炉里烧得通红的铁条当胸就打过去或者有时就刺她的下体取乐。
从那时开始,她知道她得不到谅解,她又开始用幻想来麻痹自己,烈日下想着冰块,寒冰里想着火炉,她不管旁人对她的态度,自顾自干着活就开始傻笑,甚至你打她她也笑,她的精已经到了疯狂的边缘。不给饭吃,就爬在路上捡烂东西充饥,没有水喝,就随便在污水沟里趴着喝,还幻想着自己吃着天下最好吃的东西,无遮无拦就想着自己穿着最漂亮的衣服,还是像仙女一样美得不可方物,没有父母就幻想着自己会有天下最疼爱自己的父母,没有丈夫就幻想着有个溺爱自己的好夫君,没有儿女就幻想着会有最孝顺的孩子,没有朋友就傻想着高朋满座。这倒也好,这种方法某种角度上让她逃离了严酷的现实。葛非奉命一直在观察她,葛非发现她其实不是疯了,而是陷入到一种自己的幻想当中,她把自己的推断报上去,瑟莱伊一听,那还不简单,要她不幻想,那就每个小时就让监押提醒她一次,她的处境,她是个什么东西,她的罪状和受到的对待,相信她想幻想也幻想不了。
这招的确灵验,每次当她开始幻想得发笑的时候,监押无情的话就会把她的幻想都粉碎,葛非让监押很简单地只是针对她可能幻想的内容,一件件用现实来证明这不可能。艾丽丝的幻想被现实打得灰飞烟灭,她在监押的不断地提醒当中,不得不再次回到现实中来。但是,现实实在让她从身到心都接受不了,无论她怎样找理由,怎样找安慰,她都找不出可以让自己心里觉得宽松一些的东西。她无法面对现实,她开始把自己蜷缩起来,把身子缩拢,以此来抵抗现实的严酷。她每次拉东西的时候就尽量把身子缩在铁枷下,这个原来给她带来巨大创痛的东西现在成了她的庇护所,仿佛躲到那下面去,她就可以把人们狠狠的凌辱和内心不可弥补的创伤都隔离出去。当她生重病或者阴阳搜魂发作得实在很厉害的时候,他们也会让她在地牢或者刑场的小铁笼里呆着,她就用劲把自己往里面挤,把自己缩在铁枷铁镣的下面,或者紧紧地抱着铁杆,把头顶在铁杆上,把头顶在墙里面,有时人们在大街上折磨她,她就会努力用肢骨摸索一个小洞甚至一个小坑想把自己挤进去,寻找一个能让自己躲避痛苦的处所,好像这样做,她就逃避种种折磨。
其实这根本无济于事,他们发现了她的这个特点后,又找到新的乐趣,监押用铁链连着她的双峰,拉着她逼迫她露出全身,用膑骨来行走,无论是大人孩子,如果有空,就会用铁棍、钢刺到铁笼和地牢外戳她,看她越缩越紧,就把用铁夹把她拉出来,然后再看着她惊恐地缩回去。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她连死都不行。她头上带了个铁箍,朝石头上撞,只撞得头痛如裂,就是撞不碎。手脚都没有了,连割脉自杀都不办不到。
想把自己给饿死,可是饿死又太难了,饿到什么事也不知道的时候,她会下意识的什么都吃。最要命的时候是她没有活做。每到第十二和一月工匠们都回家过年去了,她也就停工了,她就只有一个活,在几个狱卒的监押下到野地里去找畜生的粪便,千万不要以为是给她吃的,那是给干活的骡马烧热棚子用的,至于她,既然不做什么活,那也就没有东西吃了,要吃就自己去要。白天,她捡完粪便,会在路上捧着吊在胸前那两个肉皮袋头上的铁筐卑贱地乞讨,虽然从来也要不到东西,换来的只是路人的恶心和追打。但是饥饿使她总存在幻想,说不定有个好心人,会扔个馒头给她。到了晚上,她就在刑场附近的沟里找吃的,那怕找到一根烂菜叶,她都会当宝贝样的一口口的吃。到了过年前后的一个月就更麻烦了,她照例是不能留在京城脏了世人的眼睛,给大喜的京城舔晦气,所以常常把她拖到周围的农村去。那儿到处是冰天雪地,她常常是两、三天都没有吃的,靠吃雪,扒草根过日子。有时候实在是太饿了,她就顾不得那么多,凭直觉爬到猪舍和牛棚,想找点猪、牛食吃。这畜生好像也故意欺侮她,每次她一爬进去,到食盆里捞,那些畜生就拱她,还一个劲的叫。主人家听见了,拿着柴木棍、烧火钳,就劈头盖脸的打。开始她立刻就连滚带爬地逃,到后来饿得疯了,任他们抽打,就是趴着管自己吃。常常是打得昏过去,被主人家倒吊在畜生栏外示众。那些监押她的老狱卒,早就找个地方喝酒去了,只要她有一口气就不来理会她。到后来京城附近的老百姓都知道了,有的把恶狗吊在村口,有的把栅栏做地紧紧的,倒不是怕她吃那么一点儿,是怕她的不吉利带进来。就这个贱畜生,给猪狗舔屁股都嫌埋汰。
开始那几年当格莱伊兄妹从她面前走过的时候,她一厢情愿的想着他们也许有一天会给她一口饭吃,一点水喝,会让监押松开刑具让她休息一下。她所求的不多,仅此而已,只有这么一点关怀,如果她死了,她也会有点安慰。随着他们的队伍经过她的面前次数的增多,随着他们冷漠的马踏和鞭打,她的一厢情愿就越清醒,这是不可能的,他们恨极了她。她凭什么?有什么资格做一个母亲?她没有地位、身份、财富,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下贱的身份和无数的罪名,哪个人愿意自己有这样一个母亲呢?现在每次听到他们兄妹经过,她都把自己紧紧的缩拢,现实压迫得她只能把自己一步步地缩进墙里、地缝里,天下之大,无处容身,无人相顾,她注定要带着全身的内、外伤一步步走向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