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身关乎着江山社稷、万千黎庶,千万仔细将养。
康熙只道自己跟太后六十几载,母子情深。便如今身体违和,又岂能不尽人子之孝?遂行割辫,还住在了苍震门附近的帷幄里。身子但凡好上一点,就往太后丧次哭临。
贝勒苏努与朝臣们念着皇上圣体违和,求日后不往宁寿宫、不往送梓宫。
皇上只回了个知道了。
五阿哥和硕恒亲王胤祺言说自己自小被皇太后抚养,今逢皇上圣体违和,一切诸事尽可托付与他。康熙却只道有朕,何用尔代劳?
直接给否了。
只自居在苍震门左近,若身体略微好些,就往宁寿宫太后丧次前祭奠。
非但如此,在广州的老九、西边战场上的老十四都被派人传信,得千里迢迢赶回去给皇太后致祭。
正清点货物,决定亲自跟船往南洋瞧瞧的老九:???
特别猝不及防。
但还是乖乖听旨,赶紧往京城奔。
十四收到谕旨的时候,则已经过了腊月十七,算算,太后已经发引。等他千百里疾驰回去,怕是七七都过了,直接除服。
而此时,正是他跟虎威表哥厉兵秣马,仔细操练,就等着来日春暖,直接给策旺阿拉布坦那厮一个痛快的关键时候。
管教一举奏功,让整个厄鲁特蒙古之地都姓爱新觉罗的同时,也彻底光复藏地。
这么紧关节要的时候,说实话,十四不大想走。
可……
虎威摇头,贼无奈地拍了拍这倒霉孩子肩膀:“圣上谕旨已达,再无更改。自打随军以来,你又屡立战功,本来就容易为人所嫉。若不奉诏而归,岂不是与人口实?皇上愈发年迈,又因二阿哥、八阿哥等事越发敏感,这个时候你可得仔细小心。”
别因为立功心切,反惹帝王疑心。否则的话,你小子功劳越大,危险也就越大。
这话虎威没有直接诉诸于口,但他相信十四能懂。
确实懂了的十四苦笑,特别无奈地扶额:“知了知了,我回去就是,虎威表哥别念了。”
到底亲表兄弟一场,又并肩作战了这么久。
虎威想了又想,还是提点他。
当初一废太子的时候,皇上就曾缠绵病榻许久,得了风疾。五十四年时再度染疾,甚至只能以左手批阅奏折。
人活七十古来稀,皇上如今也六十有七了。
此番召所有皇子回京,除了为太后尽孝之外,未必没有以防不测之意。你小子若有别个心思,这时候就该好生尽孝。
否则的话,就老实眯着别冒头。别成为那秀于林的木,稀里糊涂就被人砍了去。
十四眨了眨眼,随即便给了自家表兄一个大大的熊抱:“我就知道,你虽然以那个讨厌的老四为亲哥,但也一样重视我这个表弟。不然的话,也不会在这节骨眼上给我说这么多。嘿嘿,表哥你放心吧!还是那句话,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再不会罔顾自己跟妻儿老小的性命,跳进那再也爬不上来的巨坑里。”
而且夜半无人,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他也自己琢磨了又琢磨。骇然发现,余下的这些兄弟之中,竟是自家那讨厌的同母兄赢面最大。
虽然这事儿想想就让他如鲠在喉,万般不爽。
可老四登基,额娘就是太后,再不用对任何人卑躬屈膝。他作为天子同母弟,按理说再怎么作天作地,也能留得一条小命吧?
几经纠结后,十四决定安静自守。
当一个彻彻底底的看客。
既不帮忙,也不跟着拖后腿。成与不成,只看老四自己的实力。
虎威笑,想说对于他哥来说,这家伙不添乱不拖后腿就已经是最大的帮忙了。否则别人他不知道,姨母肯定会站在十四那边的。
届时一个不孝的罪名,就够他哥喝一壶。
十四不跟着乱掺和,他们兄弟不同室操戈,一切就会好办太多太多。
但为防这家伙恼羞成怒,虎威还是聪明地保持了沉默。只火速收拾了个大包袱出来,赶在十四感动道谢之前交待:“部分这两年我在这边收的好玉料子,我亲手做的些个首饰、印章等。你帮着带回去,交给额娘。告诉她跟我阿玛还有你嫂子,我在这边挺好的。等彻底收拾了策妄阿拉布坦那个狗小子,就班师回朝一家子团聚。”
十四:!!!
虽不愿,但到底还是接下了这个邮差的重任。
临走临走的,还反复叮咛:“好表哥,弟弟策马疾行争取快去快回,你也千万慢着点,谨慎着些。顶好等弟弟回来了,咱们哥俩再一道收拾策旺阿拉布坦那个狗小子。”
对此虎威倒是坦诚得很,言说自己会相机而动。
到底朝廷每日海量军饷、粮草等消费着,这场仗打的也算旷日持久了。而且机会稍纵即逝,哪能因一人而苦苦等待,以至于错失良机呢?
两句话说得十四落寞,只能快马加鞭,盼着能快去快回。
而在他出发的同时,京城中,康熙正拖着病体,不顾群臣反对,依然住在苍震门附近。
连皇太后发引那日,也依旧勉强支撑着去宁寿宫亲奠。
六十几岁,头发花白、身形癯瘦的老人家嚎啕大哭,直让近侍人员都不忍卒视。到发引的时候,还是诸皇子、近侍人等以时不可误为由,再四涕请,才勉强把人劝到了一边。
就这,也没耽误康熙悲伤哀悼。
硬是整个腊月都一直住在苍震门左右的帷幄里,竟是连过年都在那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