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夫妇见到他们时,朝裴秋生毕恭毕敬地行礼道:“草民见过世子。”
简单潦草的几?个字,却点清了他们二人身份的云泥之别。
穿得很?暖和的姜月却如同突然被浇了盆冷水般,她滚烫着跳动的心也?在寒风中就地结冰了。
由于姜月这次在水里的时间泡得不久,且得救及时,她只在晚上浅浅烧了一下,第二天便一点儿事都没有了。
第二天,裴秋生便将自?己?是镇国公世子以及今后每个月都会回来小住的事情说了出来。
最感到意?外的还是姜氏,她不知道裴秋生当下是什么意?思,但?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起。
而姜月更是什么都不敢问,她怕这都是她落水后的梦境,若是被她戳破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毕竟最近的梦都不太?好,难得有个好梦,哪怕是假的她也?想留住。
于是她陷入了一种想靠近又想远离的诡异漩涡里。
这天,姜家还来了一位客人,那便是章青仪的父亲,章夫子。
章夫子昨日白天便听国公府派人来说裴秋生今后不在思齐学?堂读书了,他其实是镇国公府世子,今后可能要在家中请先生教。章夫子惊讶之情可谓溢于言表。
昨日他在众学?子下学?后,自?己?便在学?堂中的后院房屋中歇着,突然听家里派人来说家中出了大?事。
待他赶到家里后,便听章青仪说姜月将她拉下水,裴秋生又对她见死不救一事,章夫子便觉得此?事可疑,将跟随她的丫鬟和救她的那两?个家丁找来严加审问了一番,才搞清楚事情本末。
他猜想裴秋生今日应当还在姜家陪着姜月,便连忙备了礼品到姜家登门谢罪。
一方面此?事皆是她女儿一手挑起,另一方面以裴秋生现在的身份不同,于情于理他都要来这么一趟。
何况他知道裴秋生的性子,能给章青仪留一命,已经算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了。
“是我教女无方,让姜姑娘受到了惊讶,她没事吧?”章夫子含着十分的歉意?道。
姜家父母脸色并不太?好,但?他毕竟是裴秋生的老师,且他全?程都不知情,因?而还是说了几?句怪不到他头上、“没关系”之类的场面话。
裴秋生道:“其实她已得到了该有惩罚,此?事与夫子无关,夫子不必如此?。”
章夫子又将裴秋生留在学?堂里的东西包括文章之类的带了过来,道:“秋生的策论,是在学?堂里写得最好的,这都是在学?堂中张贴或传颂的原稿,既然以后你不在学?堂上学?了,我如今便将它们整理好还给你。”
姜氏虽然不识字,但?是看?见章夫子手中厚厚的一沓,心里便一酸。
她甚至自?私地想着,若是裴秋生世子的身份没被发现就好了,那便还能做她家的女婿。
姜远发却是笑着接过来,“让我也?看?看?。”
这天,裴秋生最终将这书稿送给了姜远发,姜远发捧着他的书稿看?了一天一夜,赞不绝口,姜氏唉声叹气了一晚上,裴秋生则一直在等着姜月问他——尤其是他怀疑她身份那件事。
毕竟他不能逼问她,他想听她亲口告诉他。
姜月却觉得一切的事物似乎都隔着一层纱雾蒙蒙的,什么都没提起也?什么都没问起,依照往常那般同裴秋生相处着。
只是当她一个人时,时不时会偷偷看?向裴秋生,清澈而深邃的眼却并不能让他猜到她心中在想什么。
到了第三天,裴秋生便要出发去国公府了。
姜月不知为?何将自?己?关在屋里没有来送他,这让裴秋生感觉到了姜月对他若有似无的疏离。
临走?前,他想了想终于同姜氏父母道:“阿叔,大?娘,我以后会娶阿月为?正妻,将来依然是你们的女婿。”
“如果你们能同意?的话,”他补充道。
姜氏夫妇站在杂货铺门口的风中凌乱了。
当姜氏夫妇将裴秋生的原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姜月听时,却听她轻声道:“不可能,他应当不会再回来了。”
镇国公世子闻北轩的认亲宴办得轰轰烈烈,长安城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鲜少有人知道姜家,想是有人压住了风声。
姜月并不觉得意?外,因?为?书中也?是这样写的,是镇国公出手将姜家在传言中隐去了。
至于裴秋生回来救她的这一次,可能不过是她跳着看?、看?漏了的一章。
姜月的户外泥塑乐园计划也?在呼啸的北风中被搁浅,就如同她搁浅的心境一般。
与其给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如早些接受、过好自?己?的日子。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做着一个个逼真精致的彩色娃娃泥塑。
只是,即使她身处于碳火旺盛的温暖屋子里,也?时常会觉得双手冰冷。即使娃娃泥塑的价钱卖得越来越高,但?似乎连赚钱也?没法?给她带来快乐了。
她只是麻木地用这些来充斥自?己?的大?脑而已。
直到一个月后的除夕之夜,裴秋生又回了姜家小住。姜月望着那张午夜梦回时时常萦绕在脑海中的熟悉面孔,久久不敢眨眼睛。
对方看?她的眼也?带着化不开的温柔和思念,微风佛过,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姜月听见她心中那根紧绷着的自?我麻痹自?我折磨的弦,突然便断了。
第章 双双掉马
除夕这夜, 姜月同姜氏夫妇聚在一起,在家吃了顿丰盛的年夜饭,席间笑声、祝词、敬酒不断, 共同祈祷新的一年阖家平安、快乐幸福。
在这样其乐融融的氛围里, 姜月也多?吃了两盅酒,酒意上涌时她脸颊微微泛红, 同姜氏夫妇嬉笑着说话。
今夜的她笑得无忧无虑, 全然忘记了一切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