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从朗自然不会走五川口这条路,他寻了道捷径,赶在暝暝日暮落西山前,踱及营地万福寨。
万福寨虽沾了个“寨”字,咳规格布局却全然不像个平平无的寨,反倒像稍微小些的御内行苑。
寨里的男女老少见韩从朗抱着一位小娘子下马,毕恭毕敬地敛袂问安。
韩从朗笑得张扬,“这位小娘子呢,不久后就是尔等的皇后。”
大家一听,惶恐地跪倒在地,不迭磕着头。
这头韩从朗踅进凌云阁。
凌云阁是他处理公事,早晚歇息的地方。如今,空荡荡的阁楼里,多了个会喘气的人。
他把浮云卿轻轻放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面。
浮云卿安静地躺在大床中央。
她并不孤单,因着无数栩栩如生的,精致灵动的傀儡,都紧紧偎在她身边。
这些傀儡梳着各种漂亮的发髻,穿着五颜六色的衫子。
傀儡或笑或哭,或臊眉耷眼,或羞赧露怯。从头到脚,都是依照浮云卿的模样,一针一线地缝制而成。
每个傀儡,都藏着韩从朗变态扭曲的爱意。
他唤来两位女使,“好好照顾她。她若醒来,一定要告知我。”
女使朝他道万福,一起回是。
这两位女使一瘦一胖,仔细看,竟与侧犯尾犯有六分相像。
韩从朗满意地扫视一眼两位女使,旋即转身离去。
两位小女使,不仅相貌身材与侧犯尾犯相似,就连名字,也模仿得有模有样。
瘦的叫“侧栊”,胖的叫“尾栊”。
当然,她们俩并不知道侧犯尾犯的存在。此刻窝在床边,打量着床上面容姣好的小娘子,和那一群,与她相像的傀儡。
描皮不描骨,侧栊尾栊与精致的傀儡一样,任人随意摆弄。
她们像被吸走精气的落魄书生,眼呆滞,死死盯着床榻。
戌末,大床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俩人抬眸望见,那位小娘子紧蹙着眉,两手抓着褥子,像是做了场噩梦。
对视一眼,当即决定禀报韩从朗。
鲜活的人气倏聚倏散,眨眼间凌云阁顶层又变成一座冰冷的棺椁,裹着浮云卿,慢慢地碾碎她的精气。
还有,她眼前的那道身影。
他跪在冰面,身上被捅出无数个血窟窿。他汩汩外涌的血液,洇热破裂的冰面。
而她被揪掉了羽毛,她华美的翅膀,成了一副难看的骨架子。她飞不起来,无法带他逃出险境。
明明只差一步,明明触手可及……
他离她愈来愈远,她看不清他的脸,唯独把那双悲戚的眼记得清楚。
刹那间,无数句话阗拥地挤进她的耳朵,挤进她的心口。
“卓旸,是哪个‘旸’?”
“旸山开晓眺的旸。”
“名字这么难,记不住。”
“没事,总有一日,您会记住。”
卓旸,卓旸……
要与她一起守岁过年的卓旸,死在了年末。
“昏着还能哭呢。啧,真是小瞧你了。”
是谁在擦拭她的泪?
渐渐从噩梦里走了出来,浮云卿猛地睁眼,不曾想却看见了个意想不到的人——她最讨厌的韩从朗。
“醒了。”韩从朗抚着浮云卿松散的鬓发,心疼地说道,“待会儿下床吃口饭,今晚就早点睡罢。”
浮云卿像个痴傻儿,直愣愣地盯着他。
她记得卓旸悲戚的眼,也记得藏在獠牙面具后的阴险毒辣的眼。
是韩从朗杀了卓旸。
想及此处,浮云卿恶寒地往后缩身,一面摩挲着腰间藏着的短刃。
“你……你……”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嗫嚅着,躲过韩从朗的触碰。
韩从朗不在意地拂拂袖,他掏出一把短刃,问道:“你是在找这个物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