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藤,老树、昏鸦。
并没有什么小桥流水人家。
只是“枯藤老树昏鸦”的无限循环景色,偶尔还有老鼠、骨架和磷火。
穷人家的坟埋的浅, 尸体被野狗刨了出来, 撕扯的到处都是,风吹日晒,化为累累白骨。
此情此景,陆善柔不禁裹紧了身上的灰鼠皮长袄, 觉得瘆得慌。
本是出门遛狗,却被狗带到沟里去了。陆善柔说道:“我要你们驾车到朝阳门外的三里屯窦家村,你们怎么把马车赶到了坟场, 还是个乱葬岗。”
麦穗用马鞭指着陶朱, “我赶车,他看图指路。”不关我事。
陶朱恨不得把地图挫骨扬灰, “这什么破地图,都怪它。”
陆善柔扯过地图, “你这是从鬼市地摊上买的什么家传古地图吧?被人骗了,就是找了张老羊皮, 随便画的, 然后熏黄了做旧, 专门骗你这种人傻钱多的人。”
陶朱懊恼道:“哼, 等我抓住他, 非诛他九族不可。”
麦穗问:“现在怎么办?我已经驾车转了一圈,回到原点, 鬼打墙似的。”
陆善柔环顾四周一个个土馒头, 有种四面楚歌之感, 说道:“陶朱蹲下, 借你的脊背一用。”
陶朱乖乖蹲下。
陆善柔将羊皮假地图放在陶朱的脊背上,然后踩着他的背,爬到了马车车顶之上,这里的视野就开阔许多了。
“东南角有一方屋檐探出来,我们就朝着这个方向前进。”
陆善柔在车顶指引方向,麦穗驾车前进,没走几步,停住了,麦穗说道:“前方有骸骨,车轮碾压过去不太好。”
陆善柔说道:“陶朱下去把骨头挪开。”
陶朱是反抗的,“我?我不行的,我怕骨头。”
陆善柔说道:“路是你带错的,你不捡谁捡?再不肯动,我和麦穗驾车走,你就在这里待着吧,我看这个地方,晚上一定很热闹。”
陶朱不情不愿的下车,陆善柔扔给他一副鱼鳔做的手套,“戴上再捡。”
陶朱踏上了此生最难忘的一段路,他在前头开路,马车缓缓前进。
陶朱说道:“朝廷年年都报大丰收,国泰民安,可见都是谎言,离京城这么近就有一大片乱葬岗,若不是穷到一副薄皮棺材都买不起,谁愿意暴尸荒野啊。”
陆善柔说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你就当只是诗人发的牢骚而已吗?”
陶朱捡人骨捡到快崩溃了,“兴也骂,亡也骂,反正都要被人戳脊梁骨骂,指指点点的,当昏君和当明君有什么区别?我将来还不如当个昏君呢!”
这个太子骨骼清非俗流,想法非比寻常。
陆善柔说道:“得了吧,你这个人不会成为一个纯粹的昏君,也不是太可能是明君,你就像一锅蒸夹生了的米饭,就是夹生饭,生不了,也熟不了。”
陶朱听了,居然不生气,还沾沾自喜,就像听到了什么夸奖的话语,“没错,我就是我,独一无二,不当昏君也不当明君,就做我自己,想干嘛就干嘛。都当了皇帝,还不能随心所欲一回?反正怎么做都会有人骂。”
陆善柔就当他是小孩子的气话,没当回事。没想到陶朱将来就秉承着这个葩的想法,当了十六年的不好不坏皇帝。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一行人三人终于摆脱了坟场怪圈的围困,突围了。
陆善柔远远看到的屋檐一角,是个土地庙,虽说她是信碧霞元君的……但是土地庙指引了方向,她就下车拜了拜。
还跟土地庙的庙祝打听了三里屯窦家村的方向。
庙祝说道:“哦,离这里不远了,穿过那个坟场就是。”
三人已经崩溃:我们就是从那里来的啊!
陆善柔给了庙祝二两银子,“麻烦您在前面带个路。”
路上,陆善柔和庙祝攀谈着,“……窦家村的严家,您熟不熟?”
庙祝得了钱,知无不言,说道:“怎么不熟?严家以前是通政司的大官,在三里屯有五十多亩地呢,他们的管家来收租子,哎哟,穿得是绸,喝得是油。虽是个奴,但村里的里长见他都点头哈腰的。”
“就是太贪了,丢了官,抄了家,不过祭田和祭屋是免于抄没的,他们家搬到乡下,还是有钱的地主,雇着佃农耕地,这日子还是比咱们普通老百姓好过不少。有钱读书进学,下一代若是科举争气,还是有望恢复往日荣光。”
同样的境况,苟推官在信中说严家好像很惨的样子,“只是守着祭屋祭田”过活。
但是庙祝就很羡慕,觉得严家生活富足,复兴有望。
落地的凤凰再落魄,也混得比鸡强。
可见一百双眼睛,就有一百个世界。
言谈间,穿过了坟场,入目处地势平坦,全是良田,正在深耕。
虽叫做窦家村,但是没有一户姓窦。因这里都是大明迁都时,从全国各地迁徙过来的移民,什么姓氏都有,都就是“窦”的谐音,所以叫做窦家村。
京城这样的窦家村还有很多,严家祖上就是这里的人,归乡之后,依然是村里的大户。
马车进入窦家村时,因赶车的麦穗生得十分美貌,引起了村童的围观,差点堵在路上走不都道了。
咚咚!
一个老太太杵着拐迎过来,村童们一听到这个声音,顿时一哄而散,跑开了。
正是严夫人,脸板得就像棺材板似的,有种不怒自威之感,她杵着拐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