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太夫人是装病,弘治帝是真病了啊!自从那天从天寿山裕陵回宫,他就觉得身上不舒服,忙了一天政事,在早朝和午朝上听大臣们疯狂启奏裕陵多出来的一堵墙,他是身心俱疲,却不得不给外戚们收拾乱摊子。
好容易忙到晚上,弘治帝想要心爱的皇后安慰一下自己,却得知皇后陪着金太夫人,不回来了。
太监说:“……金太夫人说,想见见太子。”
弘治帝心里那个气哟!他为了张皇后,不得已忍着金太夫人,但是太子年纪还小,千万不能被外戚拿捏。
索性让太子在外头多待几日,经历一下世情也好。
弘治帝就同意了陶朱去沧州的请求,并且命令锦衣卫和东厂全力配合,暗中保护太子。
可怜的牟斌,好不容易把手头的大事件都压下去了,终于可以按时回家吃饭睡觉,结果大半夜的
接到这种要命的密旨,什么心情都没了。
牟斌冒雨赶到积水潭太子皇庄,秘见干儿子魏崔城,递给他一本名册,“这是锦衣卫在沧州的暗桩,你拿着我的手书和令牌,他们都听你的号令,东厂那边估计交给麦穗了,你一切便宜行事,记住,你的任务是活着把太子带回宫,其他的都无所谓,明白吗?”
“明白。”魏崔城接过干爹给的东西。
牟斌不信,“你会一五一十的按照我的交代去做吗?”
魏崔城:“嗯。”我当然会利用锦衣卫的眼线,帮陆善柔找小香姑娘。
牟斌叹道:“你看你,都二十八了,连说谎都不会。你肯定会帮陆善柔做事。”
魏崔城说道:“怎么会。”
魏崔城心想:那是一定啊!
牟斌看着干儿子言不由衷的样子,再次感叹儿大不爹,一颗心都飞女人身上去了。
另一边,麦穗也接到了同样的指令。
对于“活着把太子带回宫”,麦穗同样有自己独到的理解,自不必多说,看官们都懂的。
麦穗问陶朱:“你不是说今天在裤带街吃一天,明天就回宫看望金太夫人吗?”
陶朱:“啊……这……这个,宫里那么多御医,肯定比我好用。等我从沧州回来,就立马去看她。”
陶朱是有些孝心的,只是不多。
陆善柔则连夜去看佩玉和飞燕雨燕姐妹。
佩玉的伤不至于致命,但是外伤很严重,连漂亮的脸都被打花了,将来肯定会留疤,不过佩玉看得开,说道:
“我以前以容颜身材为傲,现在不一样了,以后不用以色侍人,在养蚕织布过活,想想还挺开心的,陆宜人不用担心我,要鸣鸾也不要操心我的事,我会好好的。”
飞燕雨燕双胞胎也感激终于脱离了苦海,把这两天绣的花样子拿出来给陆善柔看,“我们两个会做一些女红,粗茶淡饭养活自己没问题的。”
“这个花雀绣的很灵嘛。”陆善柔在灯下细看,提笔写了一封信件,交给姐妹两个,“你们把这个给西四牌楼的云想楼老板织娘,她的成衣坊常年收各种绣品,做衣服的缘边或者时令应景的补子,她会让绣娘亲自指点你们,上手之后,你们绣的东西会照价买走。”
这是一条活路。飞燕雨燕自是忙不迭的道谢。
看着三个刚刚跳出火坑,相依为命女子,想起或许还在火坑里的小香,陆善柔由衷感叹,为何最苦最累最惨的都是女人呢?什么时候这个不公的世道能变不变,女人可以自给自足,不像货物一样被人买卖?
次日,陆善柔醒来,艳阳高照,秋高气爽,若不是泥泞的土地,好像昨夜的大雨就没有来过似的。
陆善柔起床,开窗推门,窗外一片田园景象,稻田已经收割了,皇庄的官奴们正在播种冬小麦。
飞燕和雨燕送来热水给她洗脸,她坐在窗前梳头,听到远处有丝竹之声,问道:“那里在唱戏?”
飞燕说道:“是隔壁寿宁侯府的别院。”
这不就是陶朱的舅舅家么,陆善柔算着日子,“寿宁侯府真是嚣张啊,都这时候还不知道收敛,周太皇太后三月薨了,一年之内,侯爵这种等级的官员不得办婚嫁大事,二十七个月不得作乐宴请,这倒好,才半年,寿宁侯府就搭台唱戏了。”
雨燕说道:“或许是觉得天高皇帝远吧。”
陆善柔说道:“这里就是太子的皇庄,那里远了?”太子昨晚就睡这里。
飞燕笑道:“虽是太子皇庄,但是太子怎么会来这个乡下地方呢。”
雨燕说道:“就是,皇庄这里都是瓦屋草房,耕地养蚕,还有鸡棚,羊圈,牛棚。隔壁的别院曾经也是田庄,后来推平了建成别院,听说里头一派江南风格的假山庭院,曲水楼台,戏台子临水而建,隔着一个池塘听戏,连声音都水润润的,瑶池仙阁也不过如此了!”
陆善柔插上发簪,“既然已经有了个偌大的别院,为何寿宁侯还要与长宁伯争田地?”
飞燕把两把梳子摆在梳妆台上,“这把梳子是寿宁侯府别院,旁边的这把就是他们要争的田地,寿宁侯想把别院往外扩一扩。”
京城新鲜话题层出不穷,最近已经没有人再提郑旺妖言案了,都在讨论西四牌楼人头案、裤带街两外戚打群架争田产案、已经昨天刚刚爆出来的话题——周太皇太后在裕陵偷偷砌墙事件。
陆善柔拿起一把梳子,沾了一点刨花水,往脑后梳过去,脑后的碎发被刨花水制服得服服帖帖,不再散落,“西城那么大的寿宁侯府,积水潭还有这么大的别院,这还不够,还要往扩,人心不足。”
“可不呢。”飞燕拿着一个把镜,照着陆善柔的脑后,“寿宁侯总不能往皇庄这边扩吧,那有亲舅舅觊觎外甥土地的道理。”
另一边,陶朱听到丝竹之声,心里痒痒,他也许久没有听戏了,问管皇庄的太监,“谁在别院听戏?”
太监说道:“是寿宁侯的一个外室,梨园出身,很受宠爱,但是伶人乃是贱籍,不能长大光明的纳为侍妾,就安置在别院里,还养了一个小戏班,平日吹打弹唱,给外室伴奏助兴。”
陶朱听到隔壁开唱了,声音婉转,荡气回肠,“怪,这个腔调宫里没听过。”
太监说道:“这是南戏《杀狗记》,唱的是昆山腔,咱们京城大多是北戏。”
陶朱竖着耳朵听,光听不过瘾,还想看看,但是国孝期间,不敢公然去看,就说道:“给我搭个梯子,我爬到墙边树上去看看。”
太监不敢啊,连忙劝道:“祖宗啊,隔着那么远,能看到什么?爬上去多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