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床,小心地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张彩色照片,塑封的边缘已经开?裂了,还有一封对折的信。
信纸已经泛黄,哪怕放了除湿剂,但它不可避免受潮又风干,最后成了海涛涨退后褶皱的沙滩。
沈南昭没再展开?信纸,上面写的内容他甚至可以?背出来。无非就是说“对不起”,说每个月会给?他们存八百元的生活费,说她已经有了新家庭、新生活。
那个名为母亲的女?人,将年迈的、年幼的累赘遥遥抛在了身后。
他将那张照片捏在指间,垂着纤长眼睫,认真地描摹里面的画面。
照片保存良好?的,由于时间久远不免有些褪色,里面的女?人穿着红色毛呢大衣,是很普通的款式,袖口明显起了球,显得日常又质朴,而在她温暖的怀里,正抱着一个小小软软的娃娃。
那是个留着细软胎毛的幼童,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正东张西望,好?地啃着手?指,打量着照相馆四周的卡通布景。
女?人正垂眸看着自己的孩子?,妍丽的脸上满是为人母的慈爱,只是瞬间的温柔却被照相师捕捉,定格成了一张薄薄的,坚韧的塑封照片。
一种怨怼在沈南昭心底最深的角落生根发芽。
或许在当?年看到这张照片的第?一刻,这种名为“嫉妒”的罪孽早已滋生,如今在无人处已经扭曲成了缠绕的树藤,它盘踞在他的心脏上,死死握住,甚至让他的每次呼吸都如此艰难。
沈南昭经质地用手?指一次次划着女?人的胳膊处,他恨不得将她的手?扯开?,把那个碍眼的小东西远远扔开?,将自己塞入她的怀抱。
他可以?拥抱着母亲,闻着她发丝的清香,也许是最廉价的薄荷味洗发水,但谁又在乎呢?他可以?在女?人温柔的怀抱里,肆无忌惮地哭泣、玩闹……然后叫她妈妈。
可这一切,都被替代了。
属于他的母亲,被这个不谙世事、不知姓名的小东西霸占了——他甚至还不珍惜,明明在母亲的怀里,却还看着其他地方。
这个小不点为什么不去看看她呢?看看母亲温柔的目光,看看她脸上满足的淡笑。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
如果是我,如果是我……
沈南昭无法控制地想着,咬着指甲翻来覆去地想着,如果是我,一定不会让母亲注视的目光落空——无论?她看的是不是我,我都会成为她最乖巧、最值得骄傲的孩子?。
可是,为什么她不要我了呢。
沈南昭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一场思想崩塌,他顺着倾泻而下的沙石,滑向了绝望的深渊,但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漠然等待着终审的到来。
没有人能帮他了,他主动放开?了求生绳索,任由唯一救命的美梦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