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村子,外面就是一条稍大的土道,路边有不少老树,青葱茂密,枝头上还挂着青涩的果子,指头大小。曲南风认不出来,就盯着它们看久了会。
曲西风还以为她是馋了:“姐,这些杏子都还没熟呢,再说了又不好吃,又酸又涩。”
哪怕是贪吃的小娃娃他们都不咋爱吃,往往就是解个馋,吃了几颗就是。再吃多了,就会肚子疼。
“你要实在想吃,我带你去山上摘点李子,正好现在李子熟了。”
想起李子那酸到令人上头的味道,曲西风浑身抖了抖。
曲南风一听眼睛都亮了,她倒不是馋那口吃的,单纯就是觉得好玩。上辈子因为身体原因,她基本就只能待在房间里,走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家里附近的公园,还没玩多久,就因为花粉过敏又被送进了医院。这之后,她连个草莓都没摘过,更别提跑到山上爬树摘李子。
怀着满心期待,她开开心心跟着曲西风出了大路,岔过小路,之后都是那种窄的田埂。曲西风怕她摔跤,特意让她走前面,他在后面看着。
两人紧赶慢赶,总算没误了时间。远远就能看到一伙人在旁边的草堆和树底下休息,曲西风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曲父曲母他们,提着篮子小跑过去。
曲南风在后面追,边喊,要他小心点别把饭菜撒了。
这么一番动静,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看清楚是谁后,一个个开始窃窃私语。
曲南风从旁边走过,只当不知,一直到曲家人面前,她才慢腾腾寻了个干净地坐下,把碗筷拿出来。
忙活了一个早上和上午,曲家人早就饿惨了,掀开盖着的布,鸡蛋的香味就顺着风一点点传开。用够了油和蛋的菜,是足够勾起人的胃口,大队里有些人其实已经吃完了,可闻着这味道,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但也没人过来要。
一是家家粮食都有限,二是这鸡蛋也是稀罕物,不比现代,现在养鸡都是有定数的,根据人口决定你家可以养几只鸡,但最多也不能超过五只,也就是曲家人多,所以养得多点,再有曲母又勤快,经常想方设法给家里的鸡多搞些能吃的,所以曲家鸡蛋攒得多些,可哪怕这样,也不是天天能吃到的。
曲母虽然心疼鸡蛋和油,可到底也心疼家里人,见着这些,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拉下曲南风和他们一块吃。
曲南风摇头,对上曲母那张虽然陌生却和她父母有着同样关怀的脸,原本以为自己那句妈怎么都说不出口,可一张嘴就是:“妈你们吃,我给自己和西风留了的。”
曲母只是扭头看向曲西风,得到对方的肯定后,才拿起碗筷。
曲父曲大哥都吃得快,没几下就吃完了,曲南风怕他们噎住,把早就准备好的水给他们端去。曲父是个传统的丈夫和父亲,沉默寡言,不太会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感情,见着曲南风过来,几次张嘴可到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不过等曲南风到他旁边后,这才把一直插在兜里的手掏出来。
曲南风顺着他的动作往下看,张开的掌心里满满的一捧红彤彤的野树莓,大概是在溪流里过了水,阳光底下,鲜艳的色彩还反射着光芒。
“这——”
曲南风欣喜道,眼睛亮晶晶。曲父看着高兴的女儿,嘴角不自觉跟着咧开些,他把所有野树莓都塞到了她手上。
曲父手大,看似在他手上小小的一捧,到了曲南风手上就得用两只手托着。她小心看着那些野树莓,用干净的碗装着,然后拿了颗吃。
现在时机还早,还没到野树莓成熟的季节,看着颜色红彤彤,但吃到嘴里还是有点点酸涩。
曲南风却吃得满足,珍惜捧着这碗野树莓,趁着曲父不注意,塞进他嘴里:“爸,你也吃。”
她不管身后男人的反应,又跑向曲母,往她嘴里也塞了几颗,等到了曲大哥身边,他都不用曲南风行动,自己拿了吃,边吃边还在说:“上午我也看见了,本来打算晚点过来摘了,没想到爸比我快一步。”
曲大嫂也笑,他们这些人都这个年纪了,哪有真馋树莓的,不过就是想留给家里的孩子吃。她与曲大哥结婚早,刚到曲家时,曲南风和双胞胎都还是个豆芽,她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再有他们结婚以来,一直都没有孩子,都是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半个娃看的。
不过想到孩子,曲大嫂低下头,没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轻轻叹了口气,又是庆幸,也是曲家人厚道,曲母人也好,从来不会拿着这事说道,哪怕在外面人家碎嘴时,都会出面维护,要不然她这日子可要难过了。
总共也就一碗,分出去不少,曲南风吃了几颗就停下了,她把剩下的小心放回篮子里,留给还在学校的曲北风吃。
曲母让她过去,偷偷端了碗,里面装着些菜,曲南风正纳闷,就听到曲母小声说:“去把这些端给你陆叔去。”
说着曲母推着人过去,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树桩旁边,有个上了年纪的男人靠着休息。
曲南风朝着他走过去的路上,脑子里有关于他的信息慢慢展开。
陆叔原名叫陆安,是一位真正上过战场经历过腥风血雨的老军人,获得胜利后因为旧伤才选择退伍,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给安排工作,竟然带着妻子到弥河坝定居下来,几年后,就生了他们的独子陆西洲,再没多久,他妻子因病去世,他就一直独身到现在。
说起来,曲南风的名字与陆安还有些关系。十八年前,陆家和曲家还相邻,曲父刚得女,正欢喜给周边报喜,陆安听到消息后特意带着陆西洲过来看了眼,见曲父绞尽脑汁在给自己女儿想名字,就多说了一句:“既然你大儿子叫东风,女儿不如就叫南风。”
当时年仅岁的陆西洲在陆安说完,还意外看了眼他,陆安倒是一本正经,没有多解释什么。
当然,这些是曲南风记忆中没有的画面。
哪怕离开了部队多年,陆安的警惕心也依旧,他闭着眼,看似已经沉睡,但曲南风一走近,他就睁开了双眼。凌厉的眼风扫过来,曲南风后背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见着是她,陆安眼瞬间软下来:“南南,怎么了?”
从杀人无形再到慈爱的长辈,这面孔转变,快到曲南风都呆了。不愧是老军人,她反应过来,把碗递给他:“陆叔,这我妈让我送来的。”
陆安看了眼,便要推辞。曲南风已经看到了旁边放的铝饭盒,里面就装着几个煮熟的红薯,她这才清楚曲母的意图,也不多话,把东西塞陆安手里就快速跑开了。
陆安再想推托,也没机会,这一下,把他都给弄楞住,转瞬又忍不住笑了。他端起碗,开始吃曲家送来的饭菜,眼睛却眯起来看向远方,像是在盘算什么。
等曲南风回来,曲家人差不多也休息好了,带来的竹篮就放在边上,曲母弯腰扎裤脚说着:“碗筷都放里头了。”
曲南风答了声好,提起它,离开前曲母还在念叨叫她小心走路,别掉田里去了,四五月水里多的是蚂蟥,像曲南风皮嫩的人,蚂蟥要是扒上去,哪怕吸饱血都弄不下来。
曲南风想到那个画面,打了个颤,也不敢再到土埂上蹦跶,生怕真掉下去被蚂蟥粘上。
两人回了家,吃完饭把碗洗了,曲南风就回房了,她躺在床上,本来想着就眯半小时,结果再醒来,外头天都黑了。
上工的人已经到家,曲母和曲大嫂在厨房忙活,曲大哥则跟着曲父在破篾,他们打算做几个簸箕,用来晒东西。至于双胞胎,放学回来就出去打猪草,曲家养了两头猪,每天的猪食也是一大工程。
曲南风有些羞愧,一大家子都在为了生计忙碌,只有她一觉直接从白天睡到了晚。她左右看看,最后还是选择了去厨房。
厨房里,曲大嫂在择菜,曲母在准备生火,她蹲在曲大嫂旁边学着她的样子帮忙。
“怎么样,身体还好嘛?”
曲南风脸有点红,老实点头:“没事。”
她悄悄抬眼看曲大嫂,小心翼翼的模样看着曲大嫂发笑。要不然为什么说曲家人都喜欢曲南风,不是说她漂亮,而是这个性子啊,实在惹人疼爱,乖乖巧巧,为身边每个人着想,有个什么东西都会分享出来,对自己家人从来就不会藏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