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贯吃痛,这会却喊了一遍又一遍。
贺兰泽合了合眼,冲外头喊医官。
未几,薛灵枢赶来。
能研究出恢复贺兰泽臂膀法子的医者,治疗谢琼琚的手当是不再话下。
他一搭手便觉贺兰泽小题大做,府中那么多医官,这么点皮肉伤还要叫上他。
然看面前两人色,只得耐下心来,从皮肉到筋骨来回看了数遍。甚至连金针刺穴都用上了,最 后问,“夫人,真得疼吗?”
谢琼琚喘着气点头。
薛灵枢狐疑地看她一眼。
这些年,成日陪着贺兰泽,偶尔能听到一些只有在夜深人静时他才肯言说的少年□□,看到过一两回他寂寥又痴迷的情态。故而薛灵枢对这个长安城中的世家姑娘多有好与好感。
然而此时,却生出了一点小小的不满。
筋脉骨头都好好的,何苦言谎!
“怎样了?”贺兰泽问道。
“夫人确定筋骨刺痛?”薛灵枢也不搭理他,只问谢琼琚。
谢琼琚这一晚已近崩溃。
滴漏声响,是时辰在流逝。一下又一下催促着她。
贺兰泽坐在身畔,高大的阴影投在桌案上,挡去大片光照,让她愈发觉得憋闷。
桌案上的烛火炸裂了一个芯子,极小的一点声音,她却觉得格外刺耳。如此在脑海中转过两圈,竟幻成崩弦之声。
她掀眸看上贺兰泽,想和他说不要挡着光,她喘不上气。
然而脑海中夜雨弦满,弩箭脱钩,她的眸光落在他左臂上……
人是眼前人,血是当年血。
遮雨的竹骨伞从他手中跌落,他倒在她足畔。
泥水伴着鲜血,溅了她一身。
“疼吗?”她看着他,目光飘忽,又看薛灵枢。
“对,疼不疼?”薛灵枢见愣了半晌的人终于开口,遂又问了遍。
“疼、疼的——”谢琼琚搁在案上的手,指尖颤颤,似要抬起。
欲抬未抬,最后一起垂下的,还有她的眸光。
她想要摸一摸他,却又不敢。
“好像好些了……”片刻,她茫然道。
“在下给夫人包扎一下吧。”薛灵枢敛轻叹,“夫人安心便是,并无大碍。”
“她方才都动不了,怎会无事?”贺兰泽扫过薛灵枢。
“这不都破皮流血了,自然疼。八成夫人痛得恍惚了。”薛灵枢不知谢琼琚为何言谎,但知贺兰泽最恼此行径,遂试着帮她掩过,“时辰不早,稍后夫人用盏安汤歇下吧。”
谢琼琚低声道谢,缓缓将手缩回怀袖中。
贺兰泽却目光灼灼盯着薛灵枢。
“主上也该歇下了。”薛灵枢硬着头道。
贺兰泽也没多言,两人一起离开殿阁。
*
“说!她手到底如何?”里头殿门一合,贺兰泽便顿下了脚步,见薛灵枢欲言又止,一颗心不由提起,缓声道,“可是什么疑难杂症,还是她有旁的问题?”
“说啊!”
“目前来看——”薛灵枢深吸了口气,“夫人筋骨无伤。”
“筋骨无伤?她明明……”贺兰泽瞬间面沉如水,“你确定?”
“要不主上传医官会诊?”薛灵枢摇着扇子,眼见这人胸膛起伏,脸色铁青,不由劝道,“你先静一静,看看她到底心中怎想的!气头上言语最是伤人!”
贺兰泽听劝回了自己寝殿,亦用了一盏安汤。然根本安不了,睁眼闭眼都是她。他的耳畔来来回回都是这晚她回绝的话,到最后还要得她一番谎言。
撑到最后,到底还是豁然起身,拐过回廊推开了她的殿门。
门扉启合的声响,不大不小,却又一次惊到谢琼琚。
人走后,她本也坐着没动,只觉脑海中一阵皆一阵空白,就这样呆坐了半晌。
殿中出其的安静,贺兰泽一瞬不瞬看着她。
半晌,上前拉起她的右手,将她袖沿翻去半截,抚上她缠着纱布的手,低声道,“筋骨无伤,你果真是疼得恍惚了?”
谢琼琚愣了片刻,猛地抽回右手,局促道,“妾没有言谎,真的是腕骨疼,这只手,很多年了一直如此……时好时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