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为何我不能,我们又不是亲姐弟,你根本不是谢家人。”
“当年你为保全谢氏,背弃贺兰泽,二嫁中山王,不过是场笑话罢了。”
“你根本不是谢家人!”
“不过是场笑话罢了!”
……
被褥中传出隐忍又破碎的哭声,纵是平旦晨曦已经洒入,于她都是再难亮起的黑夜。
红日慢慢晕染天际,更多日光透过六菱花窗照进屋内。
千山小楼里,男人从榻上坐起,只喘着粗气疲惫巡视四周,半晌方静下心来。
多少年了,他还是反反复复做那个梦。
她明明应了与他远走,回青州再谋后路。
可是十里长亭里,他没有等到她,只等到她隔着天地雨帘的一箭。
贺兰泽自嘲的目光落在左臂上。
新婚誓言犹在耳,然为了她的胞弟和家族,她到底还是背弃了他。
第5章 逃兵
◎贺兰泽后悔,昨夜掀去了她的面具。◎
千山小楼是贺兰泽在辽东郡的一处私宅。
十多年前贺兰氏一族卷土重来,以青州为基地,灭掉冀州袁氏后,整个大梁十三州,其中东道六州,除了幽州这处,其他五州都已在贺兰氏手中。
不过是前些年为避风头,遂一切皆由青州刺史打理。而自从两年前京畿内双王之乱,诸侯四起,贺兰氏便慢慢从幕后走向了前头。
只是贺兰泽鲜少住在青州,多来都是住在辽东郡的这处宅邸中。这七年里,其母贺兰敏为他的婚姻大事,原不止一次让他搬回青州,然都被他回绝了。直到去岁贺兰泽松口,愿同幽州刺史府联姻,贺兰敏遂不再催促他,由他成日居在这辽东郡。只偶尔谴人过来看看他。
这厢,便又有使者从青州奉命而来。
贺兰泽原从梦中惊醒,一头虚汗靠在床榻养,忽听得外头脚步声匆匆而来。
“你醒了,赶紧让我瞧瞧。”来人一身青色竹纹直裾袍,黄笄文冠,手里拢着一把折扇,摒退门口拦路的侍者,径直在榻畔坐下,搭上贺兰泽脉搏,又观他面色。
“作甚?”贺兰泽蹙眉道,“今日不过稍晚些……”
青年抬扇止住贺兰泽话语,又分别撸起他左袖、退开衣襟依次观他臂膀、肩头,“昨晚那样晚回来,瞧你步履稳固,我都不曾细看。这厢想起你昨个是单袍回来的,大冷的天,可别受寒了!”
来人薛灵枢,是医薛素的侄子。薛素早些年常伴贺兰泽身畔,如今上了年纪,遂留在青州侍奉贺兰敏,七年前开始便由薛灵枢代替他照料贺兰泽身体。
“就为这点子事,劳你大清早风风火火跑来。”贺兰泽理好衣衫,揉了揉眉心。
“再等一段时日,公孙姑娘寻来六齿秦艽花,届时你这条手臂筋脉便可续上,恢复如初。你可千万别给我受寒淋雨,让邪气侵体,否则有你苦头吃的。”
“这话你从去岁寻到法子直嘱咐到现在了,何时比你叔父还啰嗦!”贺兰泽瞥过天色,已是天光大亮,指着案上衣衫道,“既来了,便你给孤更衣吧!”
“成!我来还能更快些。”
“你急什么?”贺兰泽好笑道。
“叔父从青州来了,这会估摸已经入内院了。”薛灵枢麻利地给人穿戴好,还不忘翻来披风给他捂着,“昨个你千挑万选的那件狐皮大氅呢?”
“不出门,点炭炉就成。”贺兰泽丢开披风,“今个晚起了些,夜里惊梦罢了。你叔父不会责你照顾不周的。”
“确实多梦,脉象显示出来了。”薛灵枢挑眉道,“自前日起,主上舌红少苔,气弱而阳不守阴,这两处症状愈发明显。”
前日。
贺兰泽嘴角忽勾了一下,整理交领的手在胸膛滞了一刻。
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日午后她撞在他怀里的分量,他伸手握住她手背的触感。
虽是湿冷的皮肤,但带着活人的体温。
只一瞬间,便结束了他这两年的绝望。
*
薛素奉贺兰敏之命而来,自是最为关切贺兰泽的身子。
一个不愿母亲担心,一个唯恐叔父责罚。
君臣二人自然心有默契。
书房内,又是一番望闻问切。
贺兰泽身子无恙,薛灵枢调理有方。然薛素还是抓着贺兰泽多梦气弱这块,训了薛灵枢一顿。
“人吃五谷,总有不适。一贴药的事,也值当叔父这般要紧。”偏阁内,薛灵枢挑称抓药。
“莫觉得当年抢回了主上半条命就是了不得的医术。”薛素往书房看了眼,“医理博大,你所识不过尔尔,所精也不过筋骨一科,想要触类旁通,还需素日博览群书。红鹿山每两年四月时节开山一回,吾薛氏无需缴纳百金,便可持令而往。择空上去同那处医者多切磋切磋。”
薛灵枢打着哈哈应付。
“主上惊梦,你还要多注意,且观他是为军务忧心,还是因故人伤情……”薛素顿了顿,“总之,主上大婚在即,于公于私都不容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