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都没有人出声打破这静谧,直到肉香四溢,淡淡的焦香飘出,才唤仆婢来取肉分食,酒过三巡,便玩起投壶,侍女送了几支九扶长的矢,又拿了秋千壶来,这秋千壶形似烛台,两个小圈作壶耳,中间夹一个大圈为壶口,当矢触到耳或口时,壶便会如秋千一般摇动,使矢更难进入。对方投入几支,输的那一方便要喝几杯酒。
世家子弟多数精于此道,但也总有个高低输赢,矢如雨,点点照人心,酒如海,杯杯催人醉,火光荡漾在微醺的眼波中,肉香流连在难停的唇齿间,酒意缠绵在熏熏然的空气里,众人面上一片飞红,就连平时自矜身份的女郎都放开不少,半空中几许妩媚秋波流转,传递间几番暗暗痴情相许,几轮下来,场上没喝几杯的便剩了朱家郎君、崔凝、刘煜等五人。
众人都在兴头上,自是要看几个人决出高下,可寻常玩法实在少了些趣致,便叫剩下几人以“蛇入燕巢”、“背用机兵”来玩。所谓“蛇入燕巢”便是将壶放倒,人俯身往壶中投,投入左右耳或是未中都算输,而“背用机兵”便是背壶而坐,投入壶口、耳均算数。
因着其中有崔凝,为首那几人中又有想攀上裴舜之的陆氏,望见众人酒酣耳热,理智都渐渐远走,心内微动,又换侍女取了五石散来加在罚酒之中。
虽有人觉出不妥,但都不想平白扫了大家的兴。她自信不会输,施施然与人比试。另两人败了后,朱家郎君与她对了个眼,她心内感激,对他浅笑,两人平手。刘煜滴酒未沾,桃花眼中星光点点,唇在溶溶月光下似一颗娇艳艳的樱桃,勾唇一笑便是褒姒也要让三分的姝艳,留意到前两人的交流,便让她先投,自己又与她投了相同的数目。
陆氏见三人平手,便几番相激、相劝,旁人中不乏好事的,也附和着要他们继续比试,朱三郎素来见不得女子吃亏,便说要比作诗,所谓文无第一,到时候众人也不能明着为难崔凝。
陆氏本想破了他的计算,却被岑嘉抢白,“武的都已比过,倒是文的还未比,今晚月色正好,不如联诗行令,也与美酒相称。我先起一句”,她望向寂寂夜空中的婵娟,沉吟片刻道:“一轮圆月照金樽。”崔凝不善作诗,可月与酒这个题目是之前几人元宵节时作过的,托腮回忆了会儿后接道:“金樽斟满月满轮”,朱三郎沉思许久后道:“圆月跌落金樽内。”
刘煜眉眼间晕了抹浅笑,新雪般的指轻扣在猩红的袍上,沉默半晌后道:“我不善此道,认输。”接过侍女手中酒杯,一饮而尽,看向她的眸中是一片深邃的海。她望了他一眼,色复杂,但没说什么,继续与身边人划拳。兴致到了,酒落到衣襟上也浑不在意,火光跳跃在她的侧颜,染了几丝橘红到发丝上,又晕了点绯红上了桃腮,似上好的胭脂,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是极美丽动人的样子,偏动作又大咧咧的像个郎君。他眼半眯着,酒气和热气蒸腾在胸臆,火光熏染上他的呼吸,丝丝缕缕的热浮泛上来,缠绕在他鼻息唇齿间,为什么就此认输,他也说不上来,或许是月色太妩媚,或许是烈酒太醉人,又或许只是不愿让她脸颊泛红的是五食散。
看多了师傅和阿娘之间的拉拉扯扯,他断然是不会允许自己像师傅那般被感情反复牵绊的,他深信一切念念不忘只因欲求未满,若是对一个女子生了好心,那就尽快弄到手,尝够滋味便抛到一边,他素来便是这么做的,万花丛中过,叶叶都沾身,却从未有一片叶子入了心。
他扯开胸前的衣襟,眼前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眼前的人亦像是隔雾观望,如云漏月,似雾濛花,一点幽情暗动,萦绕在他水雾迷蒙的眼中,汩汩血液涌向下腹,欲根怒胀。他目光扫到那姓陆的正往酒杯中洒了些什么,又递给侍女,他仓促起身,晕眩阵阵,待立定回,那侍女已从她身后递酒,她毫无防备的喝了下去,因喝得急,酒液顺着白皙的下颔没入领中,她年岁尚小,胸前却浑圆饱满,像揣了两只多汁的桃儿在胸前,他眸色渐深,喉结滚了两下,现下尚未知是什么药,不如静候,思及此便又落座,只是目光未再离过她。
一刻后她起身,陆氏亦派人尾随,他眉心微跳,起身跟上。她出了厕间便困乏异常,两只眼皮似有千斤重,又有热火从小腹处烈烈燃烧,她心下不安,匆忙往回走,却被人从身后劈晕。
注:联诗出自李白、贺知章、王之涣、杜甫四人的联诗行令:一轮圆月照金樽(贺),金樽斟满月满轮(王),圆月跌落金樽内(杜),手举金樽带月吞(李)。
注2:似雾濛花,如云漏月,一点幽情动早。——牡丹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