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性的概念从一开始就是隐晦的粗暴。小时候在爸妈卧室门口听到的呻吟,上了初中以后班里有段时间很流行一个词“勃起”,懂的人听到这个词眼都笑得很大声,她一脸懵。后来互联网时代开始,不良网页的弹窗让以前的想象具象化。
再后来,高二像是一个集中爆发期。
八卦的传闻里少不了这些事,但它是以一种极其谄媚的方式出现。谄媚无知、谄媚好、谄媚朦胧的,谁也说不出个一二三的“我爱你”。
安平也很好,实际上这种被极力掩藏的东西更能引人注目。
从澡堂出来,安平出了市场,她沿着路边找鞋店。宜阳的街道上总有一些永远都在清仓的店铺,门口玻璃门上挂着红色黑字的标语:断码清仓,厂家直销,全场 50。
但她低头看了眼脚上那双盖在牛仔裤底下的鞋子,白色的部分已经泛黄,鞋帮的位置磨损严重,鞋边马上就要开胶了,她想起邹喻脚上那双好看的白色板鞋,后面印着一个三叶草的标志。
安平抬头看了眼马路对面百盛的大楼,恰好路口人行道的红绿灯跳转成绿色的,她夹在人群里走到百盛的楼下。
皮门帘隔绝了外面的冷空气,里面还安装了高速运转的暖风机,安平感觉被暖气包围着身体瞬间卸下了那股绷着的劲,变得轻松起来。
一楼扶梯的左手边放了一个展示牌,上面有商场的位置指示。安平直接奔着鞋店去,里面的营业员面露笑容问她需要什么?
安平看了眼装修精致的店铺和墙壁上的展架,口齿不清晰道:“要一双我穿的板鞋。”
“您可以在这边选一下,这边的全是女鞋,选好您告诉我码数,我给您拿鞋子。”
服务员一直跟着她,安平开始感觉有些窘迫。她第一眼看的并不是鞋子的款式,而是希望看见价签,终于在一众高得要命的价格里看见一双她勉强能买得起的。
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她挑了一双规规矩矩,看着跟邹喻那双有些像的白色板鞋,打过折后三百九十五,她摸了摸兜里的钱包,让服务员拿了一双她的尺码。
安宗荣前天塞了五百给她,买鞋绰绰有余。但是......
安平不再多想,试了下鞋:“三十七码正合适,麻烦您帮我装起来。”
她手里提着鞋盒,但是心里的满足感并非预想的那么强烈。很多年后她才明白,那是一种不相称的焦虑。
百盛的大楼有很多品牌店,琳琅满目。
安平从扶梯上下来,寻着上面的指示牌去了洗手间,她感觉下身有点黏腻的液体流出来,预感应该是月经要来了。但是她褪下裤子看的时候发现并没有,只是沾了点白带。
她提裤子的时候忽然注意到自己的内裤,是紧身高腰的款式,盖住了肚脐眼,不怪,但颜色是很土的粉色。
马兰娟执意要安平穿这样的款式,说女孩的身体特别容易受凉,要注意保护。
安平还在想这些琐事,手里挤了点洗手液在搓,隔壁传来谈话的声音,经历过变声期的男音,带着粗粝和伪装成熟。
“明天小测,我今天还跟你出来打球,够义气吧!”
“一顿烤羊排,你也不亏。”
“老王今天不在?他怎么肯放你出来的。”
“出差,去北京培训了。”
“给力呀,”男生笑,“我把这消息发到群里,他们都得乐死,那明天你爸留的那两张卷子还交吗?”
“你觉得他会让我们班唱空城计?接班的老师早安排好了。”
“真没劲,”水流声哗哗淌着,很快那人又说,“你觉得那女生长怎么样?”
“谁?”
“跟我装,你背后坐的那个,职中的。”
“没注意。”
“跟我装纯洁,还是真没注意?”
“真不感兴趣。”
男生啧啧两声:“你明天可以瞅瞅,长得真可以。就是可惜了,听说职中的女生个个出来都是公交车。”
安平压下水龙头,水流声停了,她指尖的皮都被搓皱了,她拿了鞋盒还有其他东西从女洗手间出去。
正好隔壁的两人也出来,迎面撞上。
王培清肩上挂着个装篮球的袋子,套穿一件抓绒外套,手很随意地放在上衣兜里,看见安平脸上的表情一滞,但很快恢复正常。
站在他旁边的男生个头稍矮一点,嘴唇微张,有点尴尬。
安平率先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视线在后面的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说:“你们刚才在里面是吃屎了吗?嘴那么臭。”
王培清边上的男生男色立马黑了下来,有点受了刺激,王培清倒完全一副事外人的模样。
空气凝固了快有十几秒。
那男生才说:“你反应也未免太过度了。”
安平把放在羽绒马甲里的手取出来,笑了下:“是呢,我骂你嘴脏比你说女生是公交车还恶毒。”
王培清和稀泥,对旁边的男生说:“陈飞,赶紧道个歉走人。”
安平原本平息下来的怒火在看见王培清无所谓的表情后又炸了,她看着他,眼睛里火辣辣的:“你也是一丘之貉,狗眼看人低,装的那么拽也掩盖不了你是个烂人的事实。”
王培清原想从另一边先出去的,左脚刚抬步就听见她说这话,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学生是个好人。至少王崇礼教导的那套温良恭俭顺他就学不会,也不愿意学。
但他自问今天这事,他可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