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子向紫鳶行礼请安,紫鳶打量了他几眼,他曾经远远看过这厨子,当时他已经觉得这厨子的身形有点熟悉,现在靠近一看,他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感觉。
紫鳶从前在海棠馆里迎来送往,记住陌生人的模样是刻在骨子里的本事,就算不像眠樱般过目不忘,但至少不会记错,他牢牢地盯着那厨子的脸庞,然而对方着实毫不起眼,丢在人群里也不会被认出来。
他不认为这厨子是以前的芳客,先别说区区一个厨子有没有这能奈上海棠馆花魁的床,如果真的是芳客,眠樱想必也会记得的—当然,他和眠樱也不是天天躺在同一个芳客的床上,眠樱从未见过紫鳶的某些芳客也是不足为。
「小姐,请问有什么是奴婢能够效劳的?」
紫鳶屏退了所有下人,他没有多作寒暄,甚至还来不及坐下来,便单刀直入地道:「你既然是厨子,想必常常出门,马上带我去找眠樱。」
他当了娼妓那么多年,陪过睡觉的芳客来自五湖四海,所以他的官话自是极为流利,平日跟靳青嵐交流也是用官话,但现在对着同乡,他不自觉地用上了望霞的乡音。
那厨子却惘然看着紫鳶,过了半晌才好像听懂紫鳶在说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小姐知道眠樱小姐在哪里吗?」
柳荫翳日,落花绕树,轻飞隐空,淡烟浅罩轻笼,金鸭香浓喷宝篆,紫鳶微嚲连环金珥,紧握着雪白缎绣花蝶图面锦边骨雕花柄团扇。
外人或许听不出来,但紫鳶在望霞出生成长,自是听出那厨子的口音根本不地道,但他无暇追问,只是摇头道:「不知道,但我也不懂得京都的路,所以需要你带路。」
那厨子沉默不语,紫鳶立刻冷冷地道:「你要是不带我出去,我就告诉靳大人,你根本不是望霞人,你在欺骗他。」
紫鳶只是随口说说,岂料那厨子的眼竟然闪过一丝阴狠,紫鳶顿时毛骨悚然,但那厨子很快恢復毕恭毕敬,垂首道:「恕奴婢无能,京都那么大,哪怕奴婢懂路,但如果不知道眠樱小姐在哪里,恐怕也不能把小姐带到他的身边。」
「我不去找眠樱,还会有谁在意他的性命?立刻带我出去。」
「可是靳大人有命,小姐未得他的首肯,不得踏出流鶯馆半步。」
厨子一搬出靳青嵐,紫鳶只能颓然坐在红木嵌螺鈿长榻上,怨脸明秋水,愁眉淡远峰,美眸鮫珠红簌簌。
这流鶯馆里甍栋丹堊,芝兰户牖,玉树以珊瑚作枝,珠帘以玳瑁为押,终究不过是一个囚牢。
紫鳶从未那么恨自己是个男妓,是个明明手脚健全,却甚至不能自由出门的臠宠。
二人僵持不下之际,下人匆匆地进来通传道:「稟告小姐,靳大人带着眠樱小姐回来了。」
紫鳶立刻回头,蛾眉蔽珠櫳,玉钩隔綺窗,倚栏红袖卷轻纱,只见细雨斜斜,淡烟轻靄濛濛,千花织步障,靳青嵐正牵着眠樱踏上璇闺玉墀,走进鶯宿梅里。
眠樱从头到脚的衣饰也跟出门时截然不同,他一身碧玉簪冠金缕衣,披着靳青嵐的暮云灰地金丝绣水墨藤萝纹披风,娇香淡梁胭脂雪,愁春细画弯弯月,身姿云轻柳弱,弓靴微湿,虽然有点憔悴,幸好看起来不像是受伤了。
靳青嵐也是难掩倦态,但他在紫鳶和那厨子之间逡巡的目光依然凌厉,那厨子向靳青嵐和眠樱行了礼,识趣地道:「紫鳶小姐吩咐奴婢准备金丝脆麻花,请大人容许奴婢告退。」
「下去吧。」
那厨子退下之后,靳青嵐向紫鳶冷冰冰地道:「眠樱失踪了,你还有心思吃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