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祭酒章殿臣举办的宴会,自然就更不能少了这个。
大家轮流作诗,期间颇是出了几首优质作品,等轮到程灵的时候,程灵自然也吟了一首。
“愚之,到你了。”章殿臣伸手一引,倒是客客气气的。
程灵被众人目光注视,心头其实略有三分惭愧,她不是不会作诗,也不是做不出好诗,但要做出能够震惊世人的千古绝句,那却是差远了。
为了能够扬名,此时却是少不得要装一把了。
她道:“此诗,我命名为石灰吟。”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石头,不论是什么样的石头,若要来到人世,自然都是千锤万凿而出。
起头这一句,简单十四字,一种高出于俗流的力量与格调便已如险峰般峻拔而起,章殿臣听得眉头微微一扬。
烈火焚烧若等闲?
这是在指代什么吗?
此次宴会,名为赏石,程灵作诗,说的却是石灰,一种深意不由得在章殿臣心头萦绕。
顿了片刻后,程灵接着缓缓吟出了这首《石灰吟》那名留千古的下句。
“粉身碎骨浑不怕……”
程灵字句清晰,目光从那正中间,被置于观赏位置的的石上扫过,而后又似有意若无意般扫视过在场的其余众人。
国子监博士崔铭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程灵道:“要留清白在人间!”
好一句要留清白在人间在人间!
千古绝句不是吹的,诗句的力量犹如巨浪自天上而来,又似银河倒流了人间。一种似乎从脊骨而发的坚韧力量,如同滔滔洪流,冲开了这浊浪的俗世,冲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
——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试问,谁人听了能不受震撼?
眼前的年轻人,竟有此等心志?
而程灵吟完此诗,随即对众人拱手道:“各位前辈,晚生家中还有些事忙,此番便暂且告辞了。”
章殿臣想说些什么,挽留的话到了嘴边,却竟然又无法完整吐出。
程灵在吟罢一诗后,就此告辞离去。先前有人隐隐排挤她,她也不争一时之气。
但这一首《石灰吟》,实则又是将所有该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以诗言志,然后飘然而去,称得上是洒脱飘逸,有高士之风了。
程灵离去后,赏石宴上的众人都还久久无言。大家都是懂得欣赏的,正是因为如此,这一首《石灰吟》所带来的震撼才尤其深刻。
也不知过去多久,章殿臣略带涩然的声音才终于说道:“《农桑实纪》一书上,有关于肥料的种种配方,其价值明明白白,做不得假。程愚之不以其谋利,却将之大方公布,此事亦是真真实实,更无虚假!”
有人忍不住反驳道:“以肥料之利而扬名,虽不得实际钱物,所获却半点不少,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呢?
更何况,人家献书,一跃就成了天子近臣啊!
当然,这个话不好明着说出口。
即便如今的大魏民风开放,天子早有明令,使天下万民不因言获罪,但有些话,还是不能随便往外说的。
就算真要吐槽皇帝,那也得私底下,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是?
可此人话语虽未说完,言语中的未尽之意却也还是被众人听出来了。
谁还能听不出来不成?
这酸味儿,都快冲破天际了好吗?
至于说,其他人是不是……其实也酸,所以才能如此感同身受,这个就不好说了。
章殿臣的眉头却是微皱,声音也微微沉了下来:“肥料或许是小利,提花织机又如何?《农桑实纪》面世至今已不止两月,提花织机之妙,诸位想必也都体会过了吧?”
在场的读书人,就没有家贫的。
如今这时代,家贫之人读不起书。能读书的,就算不是大氏族大豪强,只是寒门子弟,那也有个“门”,祖上或多或少也都阔过。
总之绝不可能是一穷二白之家,那种就算能读书,往往也只能艰难在底层打转。取得一定成就之后,或许生活是能松快许多,但要想进入到像章殿臣这样的圈子,却是太难了。
至少目前,这个赏石宴上,没有这样的人。
所以,换句话说就是,大家都有一定财力在身。
有财力的人,在发现提花织机这等妙物时,能不想着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