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目光循着陈焰而去,果真,一切都依照周衍的预判发展。
少年从维修区再重回赛道时,他的名次直接从第一掉到了第十,然而时间仅仅只过去十几秒。她突然就懂了那句“花一亿只能快上一秒”的意义,原来,在这个残酷的赛道之上,一秒钟便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雨天里因为前车的水雾尾流与恶劣的赛道环境,后车想超车极其困难,陈焰一开始领跑有多容易,现在想夺回名次就有多难。
从开赛起就极其亢奋的江舒月忽然不讲话了,她双手抓紧外套,眼里的不甘浓厚到仿若她自己就是赛道上被超车的车手。
宋知再度侧目看向周衍。
目光相接,男人仿佛有读心术,在她开口前先说:“方程式赛车一切皆有可能,尤其是雨战,不到最后谁也无法断言结局。”
言下之意,陈焰并非全无机会。
宋知不再分心,终于全情投入到了这场赛车盛宴之中。
赛道上,那个倜傥劲扬的少年并未放弃,他驾驱着黑金赛车不断地破开雨雾。
方程式赛车的赛道其实都不长,全长基本都是两三公里,因此车手需要在两个小时内连续以高速开上几十圈。车舱温度高达五六十度,对车手的消耗极大,越到后面考验越大,这时也更易犯错被超越。
然而,陈焰却越开越勇。
伴随着雨幕瓢泼,又有两辆车打滑退赛,全场的车手都越开越慢,唯恐赛车失控。唯有陈焰无所畏惧,他不慢反快,玩儿命似地一往无前,如同利箭刺破雨帘。超车最极限的时候,他与前车的距离连一厘米都不到!
少年不是犯错人,而是伺机捕猎者。
“太刺激了!”
“天!陈焰为了冠军不要命了吗?”
“是不是法拉利真的在考察他了,不然以他今年的成绩f2冠军很稳吧,没必要在雨天这么拼!”
陈焰的疯狂令人咋舌,就连与他通话的工程师都在通讯语音里劝他:“速度过快,陈,减速!减速!”
然而陈焰置若罔闻,沐着疾风骤雨,他刷出了可怖的速度——在以微秒计算差距的方程式赛车中,他竟然能每一圈都前进一名。
风忽然吹散厚云,一缕缕阳光混着雨丝漏下,赛道上落下金光,好似在为那个破雨的少年铺出阳光大道。
陈焰状态佳,几乎所有人都坚信他能够逆风翻盘。
未料——
就在这势如破竹之时,陈焰竟突然开着车进维修区二停了!
“wht?!刚出一点太阳而已,这时候进站太冒险啊?!”
“这决策谁做的,蠢透了!”
车迷议论纷纷,“赛车萌新”宋知很是不解:“为什么不一鼓作气,现在进站只会再度落后影响自己的气势吧?”
“是车队策略。”周衍向她解释,“太阳在慢慢晒干赛道,现在换半雨胎抓地力会更强,理论上速度会比全场没换胎的车都快。但只剩十圈了,陈焰几乎要拼到极限,才能够追回二停的时间损失。”
宋知这时才知道,原来方程式赛车还要打“轮胎战”。
方程式赛车用的轮胎叫“热熔胎”,靠与地面摩擦生热融化提供抓地力,晴雨天路面差异太大,也就使得车队不得不考究该如何使用轮胎以达到最优抓地力。
今日天气由雨转晴,赛道由湿到半干甚至会再变全干,各车队换胎的时机也就显得格外重要。
在陈焰换胎之后,陆续也有几个车队让车手进站。
只不过,后停的他们要拼的不过是前十的那一两个积分,而陈焰要搏的,是冠军。
宋知眼睁睁看着位于第一的赛车因不想进站,被换过轮胎的赛车超越,痛失夺冠的机会;也看见第十一名的车队因换胎很早,迅速地挤进了能拿积分的前十!
一次换胎,竟真的能瞬间颠覆战局。
当然,全场最牵动人心的,依旧是最先冒险去赌的陈焰。
在雨势变小的情况下,雨战之的他,却已失去最大优势——别的赛车也不再过分谨慎,全场的速度都提了起来。
本已冲到第三的陈焰,因二停又落到第六,最后十圈,他必须全速前进。
少年几乎将油门踩到底,每个弯几乎都卡在极点才踩刹车,但凡失误一次,他都将带着3g到5g的离心率撞墙。
稍有差池,便是车毁人亡。
但陈焰并不在乎,他飞云掣电,真正地将赛车开到极限。他是疯子,他的张狂令对手生畏,以至于后面的超车竟都显得轻而易举。
最后一圈到来时,陈焰已跃至第二,与第一的差距仅有0.5秒!
当他不顾一切疯狂冲刺之时,车队所有成员都不由跑向终点,现场观众也纷纷起身,全场都屏息凝目等着最终名次。
连宋知也跟随江舒月一起冲向铁网围栏,一瞬不瞬地紧盯前方。
她看见两辆赛车并排越过终点,代表比赛结束的方格旗被挥动,一切尘埃落定。
“他和车队赌赢了!这真是我所见过的最精彩的f2比赛!”
“恭喜陈焰!这个来自中国的赛车手,拿到了他的第一个f2银石大奖赛冠军!”
热熔轮胎的焦味冲鼻,隆隆的引擎声尚未停歇,喧天喝彩声又灌满耳朵,宋知被漫场的炙烈所裹挟。
她看着那个少年如同祇,被他的战友们举高抛起。而陈焰本人,摘下头盔,含笑朝着违规撞他的车手竖起了大拇指。
雨势又大了起来,宋知怔怔望向意气飞扬的少年,初夏的太阳雨打在身上,她却不感到凉,反而痛快至极。
这一刻,她真正感受到了赛车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