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喉中微涩,沉默了许久,才最后建议:“不破不立,周亦婵。或许你可以像我们现在这样,和你爸爸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还有你的软肋,能不能直接公开戳破呢?”
若能轻易戳破,她何以落得如今这样狼狈?
宋知的“咄咄逼人”真像极了父亲周衍,周亦婵闻言直接应激起身:“那你能和你妈妈开诚布公地聊吗?不是所有父母都能沟通!”
她轻吼完直接从脸红到脖颈,而愤怒之后又只剩耻怯。
“算了,对不起。宋知,你是勇敢的,是我不该自己受苦还妄图拉你下水,是我太自私太恶劣了。”周亦婵仓惶转身,要走,“今晚的事你忘了吧,真的对不起!”
“周亦婵!”宋知开口留住她。
周亦婵回首,脸上全是怯懦被勘破的羞耻:“还有什么指教?”
然而全程思辨理智的少女却在这刻说:“我答应你了,我接受你的雇佣。”
周亦婵霎时愣然,连泪都忘记抹,怔怔立住反问:“可是,为什么?”
宋知摇头:“不知道,可能是想真切的体会看看‘另一个我’到底遭受了些什么委屈吧。”
她这样坦然,周亦婵反而萌生退却:“宋知……可是,真的会很苦会很屈辱。”
“所以,趁我改变主意前,快点过来跟我提供有关周亦婵的情报。”宋知朝她一笑,“否则露馅了,我可不负责。”
周亦婵泫然泪下,突然返身回去抱住宋知,又哭又笑,仿佛多年委屈终于找到可诉之人的大悲大喜。
宋知好像也懂她的情绪,不再多言,由得周亦婵发泄。
*
热血上头的两个少女说做就做,当晚便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
毕竟是“做坏事”,她们先订了间酒店安顿躲藏,然后周亦婵迫不及待拿来纸笔,为宋知介绍有关周家与她自己的一切。
也是这时,宋知得知周亦婵也是单亲家庭。
那股异的情绪复又汹涌,她不由打断对方,眼里暗含渴切:“周亦婵,我也是单亲家庭!”
周亦婵猛地抬头看她,急急说:“我父母离异,我跟爸爸一直在海市,爸爸说我妈回西北了,所以我最想去的地方是西北!”
“啊。”宋知似有些遗憾,“其实我妈说我爸早就死了……而且,我和妈妈从没去过西北。”
两个女孩儿望着彼此,不约而同地低低一笑。
宋知说:“我们还是停止幻想,继续交换情报吧。”
周亦婵便又口若悬河地讲述起来,讲她和爸爸的相处模式,画她家别墅的结构图,又说起她家的保姆阿姨……事无巨细。
生活情报交换完毕,宋知才提醒她更显而易见的破绽——她们的外貌细节。
天底下没有一模一样的两片叶子,即便她们乍看之下如同照镜子,可毕竟也是不同的两个人。她们有着天差地别的家境与性格,而这自然也会影响她们的面貌。
两人便并肩赤足立于全身镜前,一处处仔细对比,仿佛在玩什么找不同的小游戏。
宋知素颜朝天,周亦婵却描了心机裸妆;几乎一样的头发长度,但周亦婵却是卷发;复刻般的一双凤眼,但周亦婵眼底有点淡棕色的泪痣;更小女生的周亦婵打了耳洞戴了耳环,她还做了冰透蓝的夏日美甲,更是比宋知要高两三厘米。
于是凌晨两点,疯狂的两位少女找了个不打烊的综合商圈,为宋知进行了一场大改造。
先接长头发再烫卷,买上跟更高的新鞋,又来到美甲店化妆做指甲进行臭美初体验。最麻烦的是耳洞,因为新打的耳洞太突兀破绽太明显,她们凑在一起半天才想出个对策——多打两个,周亦婵原本只有一个耳洞,今晚她陪宋知多补两个,以新伤盖破绽。
宋知从没有哪刻如今夜疯狂,当穿耳枪贯穿耳骨之时,她痛得和周亦婵一起大叫。
然而当她们对视之时,眼里却盈满了晶莹的痛快。
女孩彻夜畅言狂欢,到黎明乍破之际,宋知已换上属于周亦婵的行头,只身前往了周家。
虽然从周亦婵的言行就能猜到她家境不错,但当宋知于闹市小巷中拐到一栋三层小洋房前时,仍不免有些许失。
仿若宋语默小说里剧情的具象化,她居然连夜变装改造和一个只见了两面的陌生人互换,而这个人竟住在寸土寸金的洋楼里。
她昨天都还是个连星巴克都没喝过的小城少女,今天竟然就敢来扮演住别墅的千金大小姐。
繁华落幕,现实的考验摆在眼前,宋知内心那些兴奋劲全然消失。
她感到一切都太不真实,也突然萌生出点退意。
其实昨晚在咖啡厅,宋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周亦婵转身时就脱口答应了。
可能是她那刻透出的绝望,很像那个黄昏里自己决绝离家时的心情。
宋知转念又想,反正自己现在漂泊无依没有着落,换了也不会比现在更糟。更何况,即便露出破绽,最后要承担一切的也是周亦婵。
只要她尽力多演几天,给予周亦婵多点喘息时间,就算没辜负她了吧?
而且自己都已疯狂地“改头换面”,来都来了,好歹也要先去试一试,去这遇里体会一遭吧?
思及此,宋知彻底压下踟蹰,硬着头皮走进了铁门。她经过小喷泉,跨过几横浅草,推开厚重防盗门时像灰姑娘踏进城堡。
当然,里面等待她的不是王子,而是周亦婵隐怒将发的爸爸,周衍。
“周亦婵,过来。”
女孩刚到玄关,里头就传来一道低沉愠怒的男声。
宋知微顿,余光看见地上粉色小鹿拖鞋下意识要去换,但转念想起周亦婵的交代——我很怕我爸爸,他一发话我就会习惯性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