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小棠的亲爹气得当场就把酒杯给摔了。
韩锐从此认识到,商讨婚事的时候掷杯为号,后果是相当可怕的。
今天韩锐做足了心理准备,韩小棠也不敢造次,两人在院子里遇见,像地下党接头似的,远远互相打了个手势,韩锐指指楼上表示先去爷爷那儿,韩小棠回了一通比划,叫他去了再来。
爷爷找他对一局象棋,趁机细问了几句这次活动的事,心里生出一些疑虑:“这个位子上坐什么人,对你平时的工作至关重要?”
韩锐走了“炮三进四”:“两到三年,影响很大。”
爷爷“士四进五”:“保这两三年,看起来有点杀鸡用牛刀。”
他“车九平六”:“也有试一试杠杆的想法。”
爷爷便没再多问,知道他另有目标但没有实话,心中暗忖回头再让他伯父去提点他,安静把一局棋下完。
韩锐本来能赢,却没能赢,有些心虚。
摸不清老爷子沉默下去是不是洞悉了什么。
多荒唐,他把高层关系中一大半坐席揭开晃了晃,归根结底是因为一个女人,而且还不是爷爷能满意的那种结婚对象。
“急躁。看走了眼。”爷爷轻描淡写地给他评价,把棋盘收起来。
韩锐知道他说的是看错了对手棋路导致变阵迟钝,又觉得话外有音,心跳得怦然。
爷爷拍拍他说:“去找小棠玩吧。”
韩锐出门后没急着下楼,静静站了一会儿,定了定。
这个钟点,余晖已压得很低,院子里张起了灯,几乎没有人,春天户外昆虫多,女生们不愿待在外面。
他没坐电梯,从三楼走下来,在楼梯转弯处看见韩小棠一个人端着杯香槟站在柚子树下,同时还抽着烟,艳红的星火在夜色中微微闪烁。
他穿过厅里的莺莺燕燕,姐妹姑嫂们扎堆聒噪,看见他打个招呼或扒拉一下胳膊,又回身去聊她们的。
出了门,喧嚣就少了七成。
他为了让手上有点事情干,也顺了一杯香槟出来。
韩小棠听见他踩着草地走近,抬起头。
韩锐没什么要紧事非要和她说,一直想问,单纯好:“陈屿宁和你什么关系?”
韩小棠弯起眼睛笑,薄薄的烟圈飘过遮脸的卷“情敌。”
“这么前卫?”韩锐漫不经心地笑着挑挑眉。
“那你和这个姓梁的什么关系呀?那次好像也是电视台的事吧。”
韩锐怔了怔,听懂她的意思,扶额直呼救命:“别往我头上扣男人啊,干嘛老怀疑我性向?”
韩小棠玩世不恭地耸耸肩:“有一天你会承认的。”
韩锐不知她哪来的自信:“我有女朋友。”
韩小棠的目光定在他脸上三秒,噗嗤一声笑出来:“要真是女朋友,按家里催的架势,早带出来昭告天下了。”
韩锐突然不笑了,眼都黯淡了一点,像蒙上一层雾霾,短暂地垂眼,又抬起眼睑:“她……不适合结婚。”
韩小棠没悟出其中真意,只觉得似乎戳中他要害了:“什么样的女人不适合结婚?你给我科普科普。照现在这个局面,你就是领个外国人、外星人回家,屋里的人都要弹冠相庆。”
外星人行不行得通姑且不论。
提起来人人都觉得满身风尘的女人应该是不行。
不需要太丰富的想象力就能预见这样的结果:虽然所有人对他的另一半翘首以盼,但在盛致出现的那一刻,这些期待就会烟消云散。人们奔走相告,韩家瞬间变成茶余饭后的笑话,因为那位被寄予家族厚望的高魁贵子疯了心智,要与人尽皆知的“茶花女”举案齐眉。
如果盛致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灰姑娘、寒门草根、平民素人,那些被他拒绝过的大家闺秀们不至于发出响亮的笑声。
韩小棠见他脸上忧郁一层叠过一层,得逞地勾起嘴角,抿一口香槟,老在在地拍拍他的肩:“醒醒吧你。”
等到她先一步进去室内,他才苦笑出来。
真要像堂姐认定的那样都不至于引发那么颠覆性的后果,一个人的性向决定因素很复杂,基因、环境、经历,理解的人淡然处之,不理解的人也会摆出表面的尊重。
而一个人要娶叫人笑话的伴侣,就只是单纯的脑袋不好,一旦在终身大事上被认定脑袋不好,其他方面也自然让人轻看了。
韩锐没想到,当初给电视台做公关一时对盛致作壁上观,会自食恶果。
今天时间还早,他已经等不到晚上她独处时再给她电话,立刻就想听她的声音。
他拨出号码,像狼狈走失的狗在疯狂寻归路,焦虑地听等待音,几声后接通了。
盛致应了一声。
他情绪突然上涌到天灵盖,乱得不知该说什么,静了三五秒。
那头她好像心有灵犀,小声说:“你等一下。”
似乎又对身边人说:“我接个电话”,接着听见了房门开关声。
等的时候,韩锐把手里那杯香槟一口气喝下去,努力让自己镇静一点。
盛致问:“就想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