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老丈这话说的头头是道的,你怕不是一般人吧?”
“小老儿没什么本事儿,就是一个家有薄产的、黄土都埋到肩膀处的普通人罢了。”
走在老头子身旁的小脚老太太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用手照着自家老头子的胳膊上拧去,脸上却带着乐呵呵的笑容,看着老爱一家子笑着说道:
“你们别见怪啊,我家这位就是个犟驴脾气,他之前是当官的,后来因为这张破嘴在官场中处处受排挤,一气之下就辞官不干,回老家来了。”
老爷子听到自家老伴当面拆台的话,一张老脸瞬间羞赧的黑里透着红,十分不自在地佯装怒意对小老太太呵斥道:
“老婆子就你多嘴爱说话!”
康熙闻言,眸光变得更沉了些,短短这几句交谈与外在的表现,阅人无数的他就能看出来眼前这脾气臭、说话耿直的小老头是个心忧大清的。
他年轻时肯定是寒门学子,家中没有什么助力,也没有人教导他官场的生存之道,通过一步步读书科举苦熬上去做官,却发现自己的脾气、性格完全在圆滑,需要处处迎合的官场上生存。
不得不说,有些可惜了。
小老头的性子警惕,看问题也是一阵见血,确实是个肚子里有货的,他能被同僚排挤的做不下去官,跑回老家来当富贵闲人,却还能张口就说出这种有大局观的话,想来是时刻关注着大清的局势的。侧面也反映出来现在的官场是很黑暗的,坐在皇位上的不知道是自己第几代的孙子也是个没甚大本事的!
若有本事的话,也不会让真得肚子里有墨水,只是说话不中听、脾气不好、心忧国事的官员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排挤走了。
康熙深吸一口气,目光看向前面的人群。
他抱着孙子,带着儿媳与儿子们,跟着两位老人挤进黑压压的人群里,从人群缝隙里拼命挤到了前方。
入眼就瞧见海边被人挖出来了好几个大池子,池子底部铺着整齐的大块青石,池子周围还钉着一圈结实的厚木板,一条长长的涌动着浑浊白水的水沟从中段被截出来好几个口子,白水顺着这几个口子源源不断的往几个大池子中流淌。
池子中堆积着密密麻麻的黑色烟土。
一大群身穿铠甲、腰挎佩刀的士兵正拿着铁锹情严肃的舀着生石灰,一铁锹、一铁锹地将石灰往池子中倾倒,生石灰落进水池里,瞬间产生激烈的化学反应,冒出来了沸腾的泡泡,快速溶解着池子中堆积的黑色烟土。
胤禩探着脖子往前使劲瞧了瞧,对眼前的景象看的似懂非懂的,不禁扭头对着站在身旁的毒舌老头子,嗓音温润的出声询问道:
“老丈,小子有些没看懂,你可否为我解惑,这是在用什么方法销毁鸦片吗?”
康熙等人听到老八的问话,也全都扭头看向小老头。
小老头抿了抿唇,用左手扒着面前被士兵们用木头围起来隔离普通人的木栅栏,右手指着里面沸腾冒着白烟的池子说道:
“这法子叫作‘海水浸化法’,是林则徐大人想出来的硝烟新法子。”
“新法子?那旧法子是什么啊?”
老十胤俄听到这话,立刻好的接话道。
站在小老头身边的老太太开口对着十阿哥叹气道:
“旧法子是‘桐油焚烧法’,造孽啊,那是直接把这黑色的烟土淋上桐油,用火烧,冒出来的黑色狼烟铺天盖地的,气味儿呛人极了,离得好远都能闻道,若这焚烧法能将这毒物烧干净也就罢了,偏偏烧不干净,残存下来的烟灰落到泥土中,后来又被那些烟瘾犯了的人,用双手从土里刨出来接着吸。”
“林大人一看这老法子不行,才冥思苦想琢磨出来了这新法子。”
听到老太太这话,康熙等人默默在心中记下:销毁鸦片不能用火烧法,这是错误又不见效的。
“老人家那池子底部铺石板,四周还钉板都是为了防止烟土渗透到沙子里,被人以后重新挖出来吸食对吗?”
听完小老太太的话,胤礽眯眼仔细观察了一番前面池子的构造,对着老丈猜测性的询问道。
小老头点了点头,又侧着身子指了指远处蔚蓝海面上翻涌的白色浪花,对着胤礽回答道:
“年轻人,你猜的没错。”
“你们瞧,木栅栏前面的那条水沟里流的是高浓度的盐水,盐水流进池子,先把那些黑色烟土浸泡半日,然后士兵们才能往这盐卤里面洒石灰,而后还得握着手里的木耙子在池子中使劲搅拌石灰与烟土,让鸦片碎沫子充分溶解。”
“等到傍晚涨潮时,池子两侧有放水口,池子里的烟灰水会随着潮水流到大海,等退潮了,士兵们跳到池底里把池子底部的青石冲刷干净,再把周遭的板子也收拾干净,保证上面不会有大块的烟土残留物,让烟瘾犯了的人跑来用小刀刮下粉末吸,等到第二天了继续在这池子里硝烟。”
“第一天硝烟时我就来这儿看了,足足看了一整天,看完整个流程我才回家的,不得不说这法子的确是要要比老法子好太多了。”
小老头用手捋着下颌上的胡子,高兴咧嘴笑道。
康熙等人将老丈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全都记在心里,又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几个大池子,准备等他们回去后,也用这“海水浸化法”来销毁鸦片。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一点点往西边挪动了。
前来观看销烟场面的人群换了一拨又一拨。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老两口准备回家了。
康熙等人随身携带的水囊早都喝空了,一家子被热得口干舌燥,汗流浃背的。
等他们彻底搞清楚了“海水浸化法”的原理与步骤、细节,知道老两口的家居住在离海滩不算远的镇子上,康熙索性也跟着老两口离开,回到了他们居住的镇子。
一路上在闲聊过程中,知道小老头姓“李”,他与小老太太老来得子,夫妻俩的独子今年二十岁出头,刚刚成婚一年,去年通过科举,分到了林则徐大人的手底下办事儿。
他当即就以“讨口水喝”的名义,厚着脸皮带着一家子进入了老两口的家。
小老头毕竟做了大半辈子的官,家在镇子上的生活条件还是很不错的,有一件三进的青石房子,家中只有俩粗使婆子,以及三个跑腿的小厮。
即使小老头黑着脸,明显不想招待康熙一家子,有些不情不愿的,但是小老太太却很热情,她很喜爱弘晞的长相,他们的独子还没有给他们生下孙子、孙女,弘晞完全就是小老太太幻想中大孙子的长相。
她高高兴兴的招呼着康熙一家子在大厅中坐下,带着瓜尔佳氏、老九、老十拿着所有水囊去隔壁的茶房中灌清凉败火、口味还甘甜的自制凉茶了。
等到四个人离开后,坐在椅子上的康熙喝了一杯茶润了润干涩嗓子,看着坐在不远处椅子上的老头子一脸认真地说道:
“老兄,既然你之前是做官的,想来对如今的局势看的也很明白。”
“以前咱们大清靠着自给自足的经济模式,洋人们在大清几乎除了卖精巧的西洋货物外,在咱大清中都赚不到什么钱,反而是咱们的丝绸、茶叶、瓷器赚了洋人们不少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