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扬书只说了一些,便停下。
他说:“抱歉,我好像有点自以为是了。”
李穗苗连连摆手:“没有呀,你说的这些好有意思,我很喜欢听。”
叶扬书说:“我不适合以’过来人’或者’学长’的身份对你说这些话,嗯……是不是就像网络上讲的,我刚刚在’随地大小爹’?忽然对你讲这些。”
李穗苗没有立刻懂得这个梗,她吃力地想了一下:“啊?”
“没什么,”叶扬书说,“有事联系我,毕竟我是你们班助。”
李穗苗点头。
“至于老祁……”叶扬书停顿一下,缓慢地说,“他最近很忙,你可以优先找我。”
李穗苗感觉叶扬书大约是看出些什么了,脸颊不自觉一热,她讷讷的,点头,说了一句好,尴尬到手脚不知往哪里放。
幸好话题至此结束。
气温果真一点点降低,到宿舍楼下的时候,李穗苗重重打了好大一个喷嚏。她庆幸自己这样的窘态没有让叶扬书看到,揉了揉鼻子,刷校园卡进宿舍楼,这边的人脸系统识别略微有点点傻,李穗苗比高考拍照时瘦了一点点,它就不认得了。
李穗苗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瘦美人,后来青春发育期,肉和骨头一块儿长,之前还有人夸她白白胖胖可爱,大了之后,夸她的话语只剩下一个“可爱”。李穗苗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她高三时候压力大,吃的东西也多,每晚下了晚自习后还要再来一顿加餐——现在读了大学,最大的压力似乎只有毕业后找工作,在遥远的四年之后,为时尚早。
只是一个军训,不到一月,她哗哗啦啦地掉了十斤肉。
已经掉得宿舍门禁人脸识别都不认识她了。
军训后难得的放纵一日,舍友在兴奋地分享着今日运动会上的见闻,洛森泽一心只想着明天做兼职的事,双耳不闻窗外风雨。十点钟,杨唐江拎着洗漱用品敲开她们的宿舍门,问可不可以借用一下浴室——她们宿舍人刚刚出去玩了,现在刚回来,六个人,轮流洗澡太慢了。
这不是什么麻烦事,小事而已。
反正宿舍里都已经洗漱完毕了。
杨唐江还带来了很多新鲜的八卦,比如有人撞见叶扬书和祁复礼疑似争执,俩人在某个教室中吵了很久,听不到是为了什么,只感觉俩人情绪都很激动;还有,一个叫杨柳的学姐在下楼梯时跌了一下,不小心跌破了嘴唇;喔,班长关武要休息一段时间了,他这次摔得有点严重,走路一瘸一拐的,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大腿和肩膀胳膊一片紫……
李穗苗困极了,后面的话没听完,慢慢地睡着了。
转眼就是十一假期。
李穗苗提前给爸爸妈妈打了电话,提了返乡包车的事,让他们不要担心。
大巴车的目的地是城市的客车运输总站,那边有直达家门口的公交车,到时候她会自己坐车回家。
“我想吃韭菜鸡蛋馅儿的饺子,”李穗苗说,“妈妈买虾仁儿啊,要大个的那个,我想吃呀。”
郑歌春还在医院里上班,一边问同事昨天那个病号用了什么药,一边问女儿,苗苗呀,还想吃什么吗?
没了,就想吃热乎乎的韭菜饺子。
其实最好吃最嫩的韭菜已经过去了,春韭春韭,春天的韭菜最香最嫩,割一茬,又飞快地长一茬,郁郁葱葱的茂盛。
郑歌春问:“包车安全不?”
“安全,保证安全,”李穗苗说,“大部分都是我们那个学校的学生呢,肯定安全。”
郑歌春问:“你们老师组织的啊?”
“不是,是学生,”李穗苗说,“你应该认识,叶扬书,暑假里,他食物中毒了,住了一阵院,还是你给他打的针呢。”
郑歌春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点了点头,又叮嘱女儿几句。
一开学,学生之间生了病,你传我我传你,来看病的也都是学生。郑歌春坐下来休息,喝了口水,冷不丁想到,叶扬书这个名字。
——这个孩子,他食物中毒住院的时候,自己爹出车祸死了。
还真可怜。
难怪,到了大学后还要靠组织返乡包车赚个信息差的钱。
也挺不容易的。
李穗苗的返乡路也不太容易。
来接他们返乡的大巴车,还没上高速就坏了。修车需要时间,恰好现在又是返乡高峰期,几乎所有的大巴车都坐满了人,平时跑小客车的人,也都是接不完的订单。司机师傅一筹莫展,也是懊恼地直抽烟。
叶扬书是主要的负责人,二话没说,他接到电话就赶过来了,不到半小时,就拿出解决方案。
这一车7个学生,他联系了两辆略小些的车过来,终点站不变,还是会将他们送到原定的目的地。
问题来了,两辆车一共只能坐个学生。
叶扬书表情严肃,再度打电话确认,打了一圈,目前,这一整个上午,也没有找到有空位的车。
李穗苗抱着书包,安静地站在太阳底下。烈日炎炎,她额头上沁出一堆儿汗,伸手抹了一把,看到叶扬书踩着几乎被晒化的沥青路面走来。
叶扬书微微皱眉,对这些正在等待的学生说:“晚上八点还有一趟车,差不多,明天凌晨四点才能到。”
没有一个人说话。
叶扬书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坐不开,晚上的车保证有空位,我就坐那一辆车。有人愿意晚点儿回去吗?我可以负担他的车——”
“我吧,”李穗苗抱着书包,在心中默默地和饺子告别,轻松地说,“我坐晚点儿的车回去吧,反正回去晚点儿也没事。”
其他人若无其事地拿行李箱,问叶扬书,那两辆车还有多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