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安踢着正步回到贺津行身边。
在她与保镖先生的对话中,这人始终站在那里,平日里一成不变的微笑和明明毫无攻击性却让人倍感压力的目光,始终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身上。
这大概就是老男人的吧,哪怕身居高位也难得具有十二分的绅士风度,能容忍一个小辈扔下自己跑到旁边和保镖说些有的没的,耽误好一会儿时间。
甚至在她气势汹汹地拎着裙摆回到他身边时,用不含半丝责怪的语气说:“安安,不可以这样欺负保镖的。”
整个语句因为最后加的一个“的”字变得没那么强势。
苟安微微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身边比她高出很多的男人,像是有点儿困惑他为什么突然要帮夜朗说话。
“他们是保护你的人,但你应该听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开始日落了,甲板上起了飞。
海风的声音夹杂着离去的海鸥鸣叫,说话的声音变得不是很清楚。
贺津行便向苟安这边微微弯下腰,凑近一个稍微离她耳边近却不突兀的距离,“贺然小时候被绑架,就是因为当年我父亲对保镖过于苛刻,仅仅是因为贺然自己贪玩在池塘边落水就惩罚了他们,导致其中一个保镖心生怨恨,结果反水。”
“贺然是被他的保镖绑架的啊?”
苟安有点惊讶,这是她第一次知道贺然被绑架的细节——
当然啦,如果早想知道的话,其实已经可以查阅的原文里肯定有,她只是没有兴趣也懒得翻。
“而在成为保镖前,他们大多数人都是为了钱不择手段的亡命徒,向来没有太多的道德感。”贺津行说着,突然回头看着身后跟着的夜朗,“我这样说你应该不会觉得被攻击到吧?”
………………当然觉得,除非他聋了。
苟安懵逼地看着唇角挂着微笑的男人,感觉连他的笑容都变得阴险狡诈。
有点搞不懂他做什么莫名其妙突然攻击夜朗……夜朗最近都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好像没得罪他吧?
难得夜朗不跟贺津行一般计较,用眼角瞥了男人一眼,他随手捏着那顶滑稽的草莓遮阳帽,把头偏向了一边。
摆明了理都懒得理这个笑得一脸虚伪的人。
“总之,得对他们客气点。”贺津行说。
非常有长辈说教的姿态。
可惜被说教的丝毫不领情。
“用不着。”苟安面无表情,“想不被骗,只要一开始不信任就行了。”
贺津行和夜朗闻言双双一愣。
走在后面的保镖把目光从海面上挪了回来,盯着前面的小姑娘的后脑勺,目光发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反应可比刚才被贺津行攻击的时候大得多;
贺津行倒是笑了起来,真情实感的笑,看上去并没有因为被忤逆而生气,反而因为这种离谱的话,一瞬间心情变得很好。
在他笑声中,苟安回头看了一眼手中拿着滑稽帽子的保镖先生,突然迟钝地反应过来:刚才她的回答,算不算帮着贺津行一起欺负夜朗?
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是在对视上对方微微低沉幽暗的双眸时,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算了。
本来就是一直在欺负他。
苟安转过头,正想继续往前走,突然感觉到某处头皮被拉扯的疼痛,她微微蹙眉的同时,感觉到原本都在自己身边的人也偏头看了过来。
贺津行突然不说话,目光轻飘飘扫过苟安胸前,犹豫了几秒,挪开了视线,缓声提醒:“安安,头发缠在项链上了。”
苟安下意识低头去看,就感觉一缕头发被扯得头皮发疼——
她“嘶”了一声,当即停下往前走的脚步。
大概是甲板上海风太大,将头发吹到项链上,项链造型比较复杂,很容易就勾住了发丝——
项链太贵重,而且舞会还没开始,总不能弄坏,苟安开始后悔没有听造型师的话好好把头发盘起来,搞得现在那么狼狈只能弯着腰瞎着眼,努力把头发从项链上弄下来。
因为位置比较微妙,贺津行只能站在旁边看着甚至视线也不好一直放在她的胸前,苟安弄了两下几乎急出汗来。
而就在她忙着和项链奋斗时,放在包包里的手机响了,她的头发越缠越死根本直不起腰,只能拜托贺津行帮她把手机拿出来。
贺津行看了眼,来电人是周雨彤。
“应该是你朋友,”他说,“要不要帮你划开接通?”
此时苟安还在想,应该是刚才周雨彤和唐辛酒去逛完一圈回来发现她人不见了在找她,于是没细想就说“好的”,甚至没忘记礼貌说一声“谢谢”。
她继续弯着腰和项链做斗争,余光看见贺津行划开了手机,摁下免提。
然后整个甲板上就响起了周雨彤的声音——
“歪?安安?你跑到哪里去了啊,我刚才问他们,他们说你被翘屁股叔叔带走了!哦哟你也太容易被带走了吧明明刚才一脸高冷谁也别想要到你微信的样子结果却是这样!话说回来你们去约会了吗是不是约好了一会儿还要一起跳舞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去吧去吧不用在意我哥的哟他承受得住这份压力毕竟那可是翘屁股叔叔他又惹不起!”
短暂的万籁俱寂,只有海风的声音。
“翘屁股叔叔?”
男人的声音听上去依旧温和低磁。
电话那边一瞬间陷入了死寂。
此时,手一滑,缠绕在项链上的发丝直接被拽断,成功解脱了的苟安直起腰的第一件事,就是偏头看了看船边的栏杆,考虑从这里跳下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