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殷道:“几十年孤身一人住在圣母院,也是个传了。”
“大豁牙没念过书,不会正经手艺,没有赚钱的营生。隔几天他会带我去镇里或市里‘扒门’。我们一般拿点吃的用的,还有桌上的零钱,不敢拿太多,怕被逮捕。有一次我们闯进了一个楼房,挺新的小区,住在那里的人经济条件都好。我们进了门,看见有个小孩在做作业。这家留了个孩子,大人都不在。孩子比我小点,见到我们喊了一声。大豁牙骗他说,我们是来修地板的。这孩子挺机灵,不说话了,大豁牙知道大事不好,把孩子绑起来,嘴里塞了手绢,防他大喊大叫。他不是干这事的人,手都在发抖。”
雷狗讲的云淡风轻,丘平和麻殷听得惊心动魄,入户绑架和偷东西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抓住了得判个十年八年的。麻殷问:“你害怕吗?”
雷狗嘴角微翘:“不怕,我对大豁牙干什么没兴趣。我坐了下来,看小孩写的作业。我看的也不是作业,是上面的图画,在圣母院几年,我很久没看过书了,觉得很新鲜。我坐下来一页页翻,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见大豁牙跟小孩讲了很多话,解释说他不是坏人,还给了他糖果,反正挺蠢的。”
丘平已经猜到后来的结局,“后来大豁牙被抓,不是因为你,是因为这小孩。”
“没错,当时我们一进门,见到有人,就该跑了。可能是报应吧,我们不但没跑,还脑子进水进去绑了那个孩子。绑了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好,一个劲解释说不会害他,屁用没有。”雷狗说完这些话,看了看圣母院的外墙,就像上面写着台词,他忘词了,得看看才能说下去。但圣母院墙上什么都没有,它的过去了无痕迹。
这是丘平听过雷狗讲的最长的一段话,他感慨道:“你说分手,原来是跟大豁牙‘分’,耍赖呢嘛。”
雷狗笑:“那也是分手,我没离题。”
“继续继续,别理他。后来怎样了?”
雷狗道:“后来……我们从楼房出来,回了圣母院,值钱的东西、吃的喝的,全都没拿。大豁牙就拿了一样东西。”
麻殷道:“作业。”
雷狗:“殷殷脑子真灵。”
两人碰了碰杯,一起干了杯中酒。雷狗接着说:“大豁牙不知道什么是作业,他当是图画书,偷回来送给我。他说,你喜欢就拿去看。那天天快黑的时候,他拉着我穿过桃林,到了村口。他什么都没跟我说,就对着村里喊了声:‘孩子回家啰。’然后跑了,跑得比兔子快,霎眼就不见了,村民来到村口的时候,只看到我一个,傻子一样站着。”
丘平视野模糊,才发现眼眶润湿了。或许因为身在圣母院,大豁牙的形象格外清晰:是个蛮丑陋的中年人,孩子一看就起戒心的面容。不善言辞,不怎么识字,可能会背大段的圣经,甚至每周会做弥撒,但从来没人来听。没有信徒的教士,扔下雷狗后,自个儿回到空无一人的圣母院。
“后来你没找他吗?”麻殷问。
“我回家之后,他们问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说,我被吓到了,我离家差不多四年,村里的人都不太认识,连我爸妈在内,都觉得像陌生人。他们以为我被折磨坏了,或者中了邪,一步不离地看着我。我没机会进桃林,本来村里人也不让进桃林,我回来之后,桃林更不让孩子接近。我被送去了寄宿学校,隔了两年回到村里,我也长大了些,才听村里人说,那孩子家报了警。根据孩子的描述,他们追踪到大豁牙,也找到了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