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箭步向前去,那双手攉住她的肩膀,那么用力地抓紧她的肩膀。
他看到她的眼泪,看到她摇着头,哭得不能自已,仿佛是内心再也没有当初那种对她的无限怜爱了。
看着她的眼里只剩冷厉。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哑声问她,夹杂着一丝濒临崩溃的喘息,为什么要在他继任苗疆大巫的前一夜让他知道这个世上他再也没有亲人了!
“你告诉我!”
他的眼里逐渐浮现出血丝,他低吼着,为他那可怜的亲妹,也为了他自己。
他之一生从未有这么重的恨意,这恨意也还在蔓延着……
仿佛如今他所见之物,满目皆是萧然。
命运快要将他的心撕扯成碎片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他放开了她的肩膀。
“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既不是你的兄长,你便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他停了一会儿,低哑的声音再道:“阿芜,你走吧,回中原去。”
他转身离开了,衣摆扫过门槛,他没有停留,走得那么着急。
而繁芜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在她即将满十六岁的前夕,她失去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再也没有哥了。
八岁时失去母亲时,母亲让她别哭好好活着,直到那晚大雨之中和大姐将母亲掩埋,她也没有哭得这么狠。
十岁时阿梓与她永别,邯郸教坊司的后山上她一个人一点一点的挖着土将阿梓下葬,她没有哭得这么狠。
十六岁失去哥,她哭得不能自已。
她知道,今后的人生,再也没有人能像他一样不计任何回报的对她好了……
这是贪心与隐瞒该得的惩罚,她认了。
多年流离,十多岁时有一人出现,护她六载,她想命运给她的馈赠足够了。
他带给她六载短暂的欢喜,她也该回中原去与她的苦命的家人团聚了。
她已十六岁了,已不是当初的稚子。也该像竹阕乙一样有能力护她的家人周全了……
…
繁芜不知道自己在榻前坐了多久,她想应该快了,竹阕乙此时应该是在由技艺师给他染好白发,再等一会儿有人会为他换上大巫的盛装,会为他戴上银饰,他最辉煌最光鲜的时刻就要来临了……
可是这样重要的时刻,她再也不能站在他的身边,甚至连目睹的机会都没有。
终于——子时的钟声响起,繁芜惊诧地抬起头来,这张脸仿佛是一瞬间失了血色,是中秋了,是竹阕乙继任苗疆大巫的日子了!
她知道接下来的十二个时辰里,每个时辰都会有一场祭祀。
也知道今日也是大巫定下大祭司的日子。
“小姐。”
外头有个声音低声说道:“小姐,我是添薪,添柴的堂弟,是大公子让我……送您去武陵,我的马车就停在别院后园,您收拾好东西后,随时到后院门口来,我随时可以带您走。”
他是真的铁了心要送她去中原啊。
一滴泪滴落在手背,繁芜已明白了,最后一点希冀也被掐灭了。
停了一会儿,她抬手擦了擦眼,颤声回答道:“……我知道了,你再等等我,天亮前,我还有些事没弄完。”
她只是好难过。
添薪看了一眼四下,快步走了。
枯坐时,时间过得格外的快。
不多时,又有钟声响起,伴随着别院外的锣鼓声、喜乐声,繁芜的手开始发抖。
她知道这是什么声音,这是十六部婚嫁时常常会奏的曲目,而且传来的方向正是主祭台……
他要娶妻纳妾了,她知道的。
族主给他订了好几位贵女,有嫡有庶,因为一直拿不定主意,便直接将他的姬妾全都定好了,只是他的正妻的位置族主想留给离部那位年十五的贵女,按十六部的规矩那女子还未成年,所以离部的人先送了一个庶女来。
而族主给他定的另一个妾是蝴蝶部公子的庶妹,这么一看枫叶部似乎是输了,没一个女儿被族主选上。
繁芜收拾行李的动作放缓,忽然她将那些书全都放下了,最终只拿了一件夏季时阿四带裁缝来做的还没穿过的新衣裳,也没想着再收拾其他东西了。
她看了一眼这里,匆忙地转身离开了。
当她走出院子的时候,别院正门的守卫一个都没见着,直到她走出别院很远也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想来他们都去准备祭祀典礼了。
她叹了一口气,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走到祭场,才愕然想起添薪的马车在别院后院等她,她正想往回走,可这一瞬目光触及祭场外高高的主祭台,顿时停下了脚步……
她想,无论出于什么,她都该和他说清楚阿梓的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