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被红毛狐狸叼出去的那只木蝴蝶,施的傀儡术没有问题,就是飞不起来,只扑闪两下就会掉下来,妙果觉得是载体的问题,于是她决定再雕刻一只,这次把翅膀做的大一点、薄一点。
阳光明媚,两只大傀儡帮妙杏搬出了晾衣服的竹竿,衣柜里原本给妙果的衣服大了,她就改了两件素净的自己穿,做人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掉,不换衣服就会觉得很怪。
只是沈钰安买来的衣服都衣袖宽大,姐妹俩起来都习惯绑上襻膊做事。
秋日的阳光相对柔和,少女用烟灰色发带将脑后的头发都盘了起来,耳后顺到胸前的长发只在中间用发绳绑了一道,露出她干净清秀的脸庞,苍白且温柔。
她穿着素净的浅灰色交领襦裙,宽袖搂起,一双雪白的手臂翻动着柔软的被褥,脚边还放着木盆,里面是还没晾上的衣物。
竹林小径中踏着风声而来的郎君抬眼就是这样恬静平常,又触动人心的画面,他一时之间呆住了,只觉得怎么开口都是唐突。
直到妙杏与他四目相对,一人一鬼皆是惊慌。
蔺游惊的是自己失态,居然盯着陌生少女窥探这么久,也不知有没有吓到人家。
妙杏惊的是没察觉时居然来了外人,她如今是个死人,虽然附身木偶容貌有改,但难免有心细如发的人看出端倪。
她惊叫一声,盆都不要了就跑进屋里,妙果小小一个坐在屋檐底下,被她晾晒的被子挡住,刚才人参精和一群小纸人打架,因为寡不敌众所以被薅秃了所有叶子,它拖着小陶盆过来,卷着妙果的手腕嚎啕大哭,细声细气哭得天崩地裂。
妙果低个头哄哄它的功夫,三姐就尖叫一声跑进屋了,还有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在院子外喊:“姑娘莫怕!在下并非歹徒!我名蔺游,前来拜访沈师兄!姑娘——”
有外人,还看见了三姐。
这是个糟糕的信号,妙果心情不太好,她把人参精的触须手捋下来,拍拍它的秃头,人参精收了声音,安静自觉地拱回泥土里。
沈钰安含笑的声音在二楼响起:“嗯,蔺游?好久不见。”
蔺游将搭在院门上的手收回去,有些讪讪地咳嗽一声:“沈师兄,一时情急,失礼了。”
沈钰安原谅他的一时情急,在二楼拢了拢松散的外衫,屈指叩了叩栏杆,温声道:“妙果,将院门打开迎客,我马上下来。”
妙果?难道是……
蔺游眼睛都亮起来,却见一个面无表情的少女从晾晒的被褥后面出来,她穿着灰绿色的襦裙,也用发带盘起脑后的长发,不过垂在胸前的头发编成了两条细细的小辫子,面孔与刚才那位姑娘相比稚嫩精致许多。
妙果只看他华贵的好衣料就知道他不是无双镇的人,心下稍安的同时又有些好,他也叫沈钰安师兄?可他分明看不见……
呃,原来两个傀儡第一时间察觉了有人来访,一动不动抬着晾衣杆子伪装成晾衣架的一部分。
是了,这种做出人形的傀儡,除非做出它们的人赋予它们容颜和任务,不然它们就会保持着大型木偶的形状,无法开口,只能机械听从一些简单的指令。
刚才来了人,它们站着不动,却没提醒妙杏,整个院子就她一个“活人”,那个陌生男子没有察觉异常,看来确实只是个普通人无疑了。
此师兄非彼师兄,妙果在心里认真分析,得出一个结论:这个人与她没有沈钰安讲过的所谓同门友谊,他就是个冒失的危险分子,随时可能暴露三姐的存在。
这么想着,妙果的眼忍不住又冷了下来,打开了门,请他进会客厅,行为举止没有京城那些大家闺秀的讲究,自然且冷淡。
蔺游反思自己哪里得罪了她,叫她这样冷待自己。
也许是唐突了刚才那位姑娘叫她恼怒?看她年纪小些,也许是那位姑娘的妹妹。
沈钰安已经坐在了窗下,红泥小火炉放在桌上,咕噜咕噜烧着热水。
妙果引着蔺游过去,自己在沈钰安身边寻个蒲团继续坐着雕刻木蝴蝶,似有些腼腆地不愿开口,蔺游扫视一圈,失望地发现那位姑娘并没有出来见客。
他斟酌着开口致歉:“抱歉沈师兄,方才在院前探看,唐突了一位姑娘,蔺游绝非故意为之,还请沈师兄转告那位姑娘,千万不要因此受到惊吓。”
“嗯?”沈钰安微微挑眉,他慢条斯理地将茶叶投入杯中,拿隔热的帕子拎起铜壶洗茶,动作赏心悦目。
“我方才就想问你,对着我的夫人喊什么呢?”
蔺游大惊,磕巴一下道:“夫、夫人?”
失落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又忍不住羞愧道:“原来是……我不知沈师兄原来娶妻了,多有冒犯,还请师兄将嫂夫人唤出来,蔺游亲自赔罪。”
沈钰安将一杯泡好的茶轻轻推给他,疑惑地笑了一声,听不懂一样地问他:“蔺游,今日怎么思恍惚的?我的夫人开门引你进来,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吗?”
妙果也分得一杯茶,沈钰安牵起她的手,垂着睫毛用湿帕子给她擦掉手上的木屑,细致温柔,话却是对着蔺游说的:“内子年纪还小,有些怕人,不认识你,受惊才躲了起来,说来,你是该向她致歉。”
妙果任由师兄把自己的两只手擦呀擦,指甲缝都不放过,听到这话飞速看了一眼色震惊的蔺游,声音细细弱弱地开口:“没事……不用道歉,是我自己胆子小。”
沈钰安色怜惜,给她擦完手,亲昵又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头。
好师妹,不愧是他养出来的小东西,演技优秀如他。
蔺游觉得不好意思看,又觉得沈钰安好像拿他当傻子,他别开眼,小声反驳:“不是啊沈师兄……是另一位姑娘,灰色的衣服,没有辫子的……”
沈钰安色如常:“那你看错了吧,此地只我夫妻二人,没有其他的什么姑娘。”
妙果配合点头。
“……”
蔺游看着妙果那张明显比他小的脸,她乖乖跪坐在沈钰安身边,挺直了脊背才到他的肩膀,一句“嫂嫂”怎么也叫不出口。
难道真是他看错了吗?
也不是没有可能,她们的衣服样式相同,颜色相近,发式也区别不大……
他当然不知道,衣服样式都是沈钰安挑的,他随手一指,一种款式拿十件,只有颜色稍稍区分;
无双镇染布技术不成熟,颜色种类少,走在街上大姑娘小媳妇的裙子颜色大同小异;
至于发式,妙果的头发都是妙杏梳的,农家少女自然不考虑会不会因为发式相同而尴尬,姐妹俩一个发型实在是很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