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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乡症候群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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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搬过来和我们住嘛。”吴斐说。

慧芳阿姨摇摇头,说:“你们一家三口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我去干嘛,不是给你们添麻烦吗?我不去。”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麻烦了。”吴斐的情绪有了波澜。“我不同意。”

秦大朗这时出来安抚吴斐的情绪,他很温和地说:“有事儿好好说,不要和妈着急。”然后他看向慧芳阿姨,说:“妈,这事儿我和小斐再商量商量,毕竟老家的房子也那么长时间没住了,要是真要回去,也得先打理打理。”

江渡这时也开口:“阿姨,大朗哥说得对,要是我们真回去,也做好准备再回去。”

那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慧芳阿姨是真的要回乡下了,不管怎样,她都要回的。打心底里,我是支持她的。

晚一些的时候,江渡开车送我和周离回梧桐里,下车一同上楼的时候,我看见周离的脸上似乎写满了心事。

“怎么了?”我问她。

“没什么。”她笑。“就是觉得斐姐还能和妈妈吵架,有点羡慕。”

我拍拍她的肩膀:“周姐,会好的。你看我,我妈都走好多年了,我都有点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你别这样,周游。”周离说。“我不是想揭你的伤疤。”

我笑了笑:“我当然知道。没关系,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回到家里,我又拿出来我那张唯一的我和我妈的照片,照片上的她有着长长的卷发,穿着一条波西米亚风的裙子,她很美丽。照片里的我手里举着一支棉花糖。

其实这只是这张照片的一部分,我的旁边是一个我同龄的男孩,男孩的旁边是他的妈妈,而那个男孩,就是王桦森。

我三年级那年王桦森随着他爸工作的调迁转学过来,那次他抢了我的第一名,我气鼓鼓地回了家,我妈得知前因后果之后拿了一张照片给我看,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和王桦森早就认识,原来他们一家本就是南山人,我妈和他妈还是一个厂的同事兼好朋友。那个时候我只有秦小朗那么大,所以我并不记得他。

再加上,很小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就去了苏州,我就更不记得了。

要不是三年级那年他爸调回南山当警察局局长,我想我们这辈子也许也不会再有交集。

怪不得他拿了我的第一名还问我:“你不记得我了我吗?”

记得你个头啊记得。三年级的我如是说。

十五岁那年的夏天的一个下午,我拿着请假条狂奔着去见我妈最后一面。其实我那时去医院坐的并不是公交车。那时我跑着跑着身后响起了王桦森的声音,他骑着他的电动车朝我奔来,就那样,逃学的王桦森载着我让我见了我妈最后一面。如果是公交车的话,我想我是真的见不到我妈最后一面了。

我人生中第一个遗憾,是王桦森替我挽回的。

这天,秦大朗和吴斐的睡前夜话里,达成了同意慧芳阿姨回乡下的事情。然后秦大朗就开始着手找人给慧芳阿姨乡下的房子翻新。置办崭新的家具和家用电器。施工队的效率很高,一周后我们就送慧芳阿姨回了乡下,慧芳阿姨乡下的那个房子,翻新之后和住在小区没有什么区别,慧芳阿姨那天很高兴,在乡下的房子里开火给我们做了很多好吃的,左邻右舍得知慧芳阿姨回来了,都很热情地过来看望,我想,这大概就是慧芳阿姨执意要回来的原因。

也是那天,我听见吴斐心平气和地喊了声“三叔三婶”。

我想,也许她已经放下了。

三天后,青江终于落了雨,暑气渐消。

那天晚上我们又约在曹正非火锅馆涮火锅,周离因为加班,最后一个才来,但是我们看她面色不太好,吴斐见状问她:“怎么了宝贝,身上淋湿了吗?”

良久,周离声音颤抖:“刚刚……医院打电话过来,说……说我妈跳楼了。”

所以,这才是人生吗?我的老天爷。

第3章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下)

周离站在二十三楼的办公室里,窗外是很美的晚霞。

但是她已经忙到没有时间去慢慢欣赏了。作为公司的创意总监,最近好几个广告案子压着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上司已经发火,说要是再敲定不下去,她们组里必须裁员。透过小小办公室的玻璃门,她看见组员们埋头苦干的场景。

成年人的职场世界,kp 悬在头顶,就像是一把利剑。并且只要工作,人就会死的早。

周离叹了口气,又坐回电脑前,心里唯一值得宽慰的,大概就是晚上和我们约了火锅。今天不同往日,周离的组员都走了之后她又独自加班了一个小时。她准备下班的时候才发现对面的写字楼里仍然灯火通明,在心里可怜了两句别人又反过来吐槽了两句,都是打工人,谁的命不是命啊,但是当下,她更心疼自己的命。

刚走出公司,就看见楼道尽头的窗外骤然亮了起来,像是闪电,然后雷声响了起来,接着阵雨大作。

乘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周离开车出了地库,雨刷开启,车窗的前玻璃上,雨刷器在刷着融化在雨水里的霓虹,大概是晚高峰已经过去,此时的路上已经不算太堵,行车十几分钟后,周离把车停好,然后撑着雨伞下了车,走到曹正非火锅馆的门口她收了伞,一只手已经搭在门帘上了,此时电话却响了起来,她拿出手机的时候心里在祈祷千万不要是上司打来的,嘴上骂骂咧咧地看了眼手机,才发现,相比于老板的电话,这个电话她更不想接到。

前两天刚交的钱,账户应该还有钱啊。这样想着,周离接听了那通来自精病院的电话。

电话挂断的时候她还算冷静,然后她推开帘子进来,走到我们面前,那也许是她这些日子走过最难的一小段路了,又或许她也在庆幸吗,庆幸路的尽头是我们,而不是孤立无援。

手术室外面,江渡抱紧周离,但是无法抱紧的,是眼泪和悲伤。手术室灯灭,里面的人走出来,宣告了死亡。

悲伤席卷了医院的走廊,眼泪浸润悲伤,周离哭到嘶哑。

-

后来,在警察调取的监控视频里,周离妈妈趁着护士发药喂药的时候发了疯似的从房间闯了出去,像是积攒了很多力量,她终于找到一扇连接天空的窗子,她回头一笑,挣脱了拉着她的人,从窗子一跃而下。

次日我们在青江殡仪馆里参加了周离妈妈的告别式,这是我第最近第二次来殡仪馆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我好像麻木掉了,死亡看起来那么可惧和遥远,看起来却又那么稀松平常。江渡的爸妈忙前忙后地张罗着,江渡的视线也从来没有离开过周离一直搀扶着她。我和吴斐还有秦大朗,沉默地陪伴在侧。

期间我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在洗手池那里有个女生喊了我一声。

我扭过头,看着喊我的那个人,我诧异地问她:“你认识我?”

“我,凌春,风铃你忘了吗?”她说。

我忽然想了起来,拍了拍脑袋:“哦,低血糖,我还给你煮了碗面。”

“是我。”她笑。

“不好意思啊,一面之缘一时没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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