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舟一早等在墓园里,等到十点,一个穿着单薄卫衣、手捧红色玫瑰花的年轻男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带红玫瑰来墓园的,王舟还是第一次见,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心想,这年轻人也怪可怜的,年纪轻轻就跟恋人阴阳两隔。
直到年轻人捧着玫瑰,走到了自己雇主母亲的墓碑前,把玫瑰放在了那里。
“妈,我来看您了。”
王舟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喊:“……安总?”
“王先生是吧?”花重锦转过身来,见旁边人点头后又道,“这几年辛苦你了。”
王舟没想到,自己那位出手如此阔绰的老板,竟然如此年轻。他还以为,至少是个三四十岁的人。
“没事儿,不辛苦。安总您要求也不高,就只是给扫扫墓、换换祭品。”
“但很多人不愿意接这份工作。”花重锦笑了笑,“你愿意接下这个委托,我真的很感激。这些年,我在外面,一直没有时间回来,多亏了你。”
花重锦笑得真诚,语气也真诚,好似之前自己从未敲打过眼前这个曾多话过的“员工”。
王舟突然觉得,眼前这位安总,看着有点儿眼熟,可又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只是一边偷偷摸摸看他,一边逢迎拍马。
他有点担心,现在这位安总回来了,那以后自己还能不能拿到这份工作。
“那……安总您现在是回来江城发展了吗?”王舟试探问。
花重锦知道他想打听什么,于是说:“暂时还得麻烦王先生继续。”
王舟松了口气。
看他还站在这儿,花重锦说:“我这么多年没回来,想跟妈妈单独说两句话。”
王舟立刻领悟,赶紧说:“那我就先回去了。哦对了,安总怎么过来的?待会儿需要用车吗?需要的话,随时联系我。”
“不用了,你回家休息吧。”
等王舟离开,花重锦在墓碑前跪下,磕了三个头。
“妈,这么多年没来看您,是儿子不孝。不过儿子姑且也算争气,把那个贱男人的家搞得鸡飞狗跳。”
墓碑上,女人是笑着的,笑得眉眼弯弯,却一点都让人开心不起来。
这张照片,是安逸在病后期拍的,整个人形容枯槁,却还是会在花重锦难过的时候,笑着去哄他。
花重锦想,自己以前真的很不懂事。
妈妈缠绵病榻,他却还总是跑到妈妈面前哭委屈。
“妈……我好想你。”从昨天看到花盛昌落败模样到现在,花重锦第一次红了眼。
如果没有病魔,现在妈妈也能跟自己一起,看着贱男人落魄。
他让姜月帮忙操持药厂,也不单单是为了抢花家的生意,他想,或许有人可以研发出攻克这种病的特效药呢。
所以,他让姜月秋招的时候去医学院招聘,去各大医药研究室挖人才。
他知道,他这样做,安逸并不能回来,就好像他雇人每天来扫墓一样,但他需要这些事,需要这些虚假幻想,来支撑自己。
在安逸墓前默默流了会儿泪,花重锦擦了擦并没有落多少灰尘的墓碑,开始讲自己是如何一步步把花盛昌逼入死局。
“……他的好儿子真的和他一样蠢,明知道我是这样,却还是自大到觉得能对付得了我。”花重锦讲着花鹤瑄的蠢事,讲着讲着,就讲到了花盛昌借钱上,“那贱男人竟然会觉得,他那些狐朋狗友会雪中送炭。那些人不落井下石,大概都是看在傅……”
话突然截住。
花重锦心跳漏了一拍,又觉得自己反应太过激烈,反倒有点儿像被傅琢祈说中了一样。
“大概都是看在傅琢祈的面子上。”花重锦继续说了下去,“那蠢货竟然还觉得,傅琢祈就会答应借钱给他,他也不想想,现在他跟他的公司就是一个无底洞,里面还养着一群跟他差不多的蛀虫,傻子才会去帮他!不过傅琢祈当初竟然还想帮,真是个傻……”
不对。
既然傅琢祈一早就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又说喜欢自己,怎么可能真的去帮花盛昌呢?!
花重锦顿时明白过来——傅琢祈在演自己!
他知道自己不想花盛昌得到帮助,所以他假意要出手,就是为了让自己想办法去劝他不答应!
花重锦磨了磨后槽牙。
傅琢祈这老狐狸!
自己演了十四年,到头来,竟然被傅琢祈给蒙进了鼓里!他看着自己每天绞尽脑汁讨好他,一定在心里暗爽吧!
狗男人!
“妈妈,不用担心,我不会做蠢事的。”花重锦摆弄着墓碑前的红玫瑰,“或许,我是对他动心了,可动心也不代表什么。人没有爱情,一样可以好好活着。”
玫瑰虽美,却带刺,就好像那所谓的喜欢、所谓的爱情,包装精美,最后还不是两败俱伤。
况且,再美的花,最后也会枯萎衰败,最后化作一团淤泥,和所有美的、丑的生命一样,消散在这世间。
其实花重锦并不理解,安逸为什么会喜欢红玫瑰。
或许,安逸到死也还在期待什么。
但花重锦不会,他没有那些虚无缥缈的期待。
心动也好,喜欢也罢,只是因为超出了他的计划,所以他才会如此慌乱不堪。等慢慢斩断那些本部该有的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又可以回到之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