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专家当中大概只有负责繁育的小组还能笑得出来了——救护队把破壳不久的雏鸟送到了救护繁育中心,因为救助及时,这只雏鸟幸运地存活了下来,现在正在接受严密看护。不出意外的话它将在中心里慢慢长大。
繁育小组今年简直诸事顺遂。
放归出去的六只绿孔雀现在都好好生活在山林里,只有十九号前段时间因为受了点轻伤接受了救治。三只雌孔雀中有两只组建家庭孕育了自己的后代,三只雄孔雀中……十六号也勉强算是组建了家庭、孕育了后代吧。
眼下他们需要把重点放在下一批明年就要放归到其他栖息地里的个体身上,那些已经放出去的个体会有专门团队接手跟进,只要定期交换信息就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至于这个团队会掉多少头发嘛……看着十六号长大的繁育小组工作人员表示这都是他们习以为常的小事,反正这只雄孔雀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搞出个大新闻来,人力已经拦不住它了。
被两脚兽们“想念”的诺亚此刻其实正在吹冷风。
他和安澜在过去几个世界里带过的幼崽数量不在少数,但无论是小狼崽子、小猫崽子还是小企鹅都没有小孔雀那么省心,不用费心找藏身地,不用抱在怀里喂奶,不用裹在育儿袋里抵御风雪。
它们才刚刚从蛋壳里钻出来,适应性地趴了一会儿,就可以哆哆嗦嗦地站立起来,一边晾干身上的羽毛,一边用黑亮的眼睛打量这个世界。
鸟类有刻印现象。
两只雏鸟根本没法分辨出自己是谁的后代,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他们两个,就顺理成章地把他们当做了亲鸟,尤其喜欢黏着作为“鸟妈妈”的安澜,吃饭、喝水、休憩、玩耍都要在一块。
诺亚为此酸得厉害。
他倒不是真的想当男妈妈,也不是真的特别在意雏鸟们跟在谁的尾巴后面,但是一家四口有三个在地面上玩“她逃它追插翅难飞”的游戏,就他一个孤零零地站在树枝上放哨,实在是考验人的意志力极限。
整天蹲着,又不能吸小鸡崽,又不能和老婆贴贴,明明很灿烂的阳光好像都变成了黑白色,明明很温暖的山风好像都有点春寒料峭的意思,时间一久他就变成了夏日午后纱窗门里端着茶缸面无表情的老爷爷。
安澜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于是便在雏鸟们一个月大的时候提出下山一趟去看看食源地的收成,豌豆是去年秋天栽下的,这会儿应该差不多熟了。
有活动总比一半时间在放哨强。
双眼发光的诺亚立刻响应了这个建议,还在这个建议的基础上多增添了一点自己的看法,说得有模有样、有板有眼。
绿孔雀应该是怕人的没错吧?
虽然他们两个做父母的不怕人,但在刻印现象的影响下,雏鸟从亲鸟那里学习生存技巧和社交习惯,要是把两只雏鸟都带得不怕人就不太好了,它们还太小,无法有力地保护自己,也不可能分辨出哪些人类是好人,哪些人类是坏人。
所以——去偷菜吧!
这回不要大大方方地飞进村里去,要在树林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选择一个不会被发现的时间摸进食源地,吃饱喝足脚底抹油一条龙。
安澜:“……”
搞了半天就想说这?!
作为两只雏鸟的便宜爸妈,他们两个自己在行为模式上都存在异常之处了,难道还能指望像捏橡皮泥一样规范雏鸟的性格和经历吗?
从死亡的命运当中拯救这些生命已是最大的善意,后面的打算能实现多少算多少,强求只会徒增烦恼,烦恼一多,原本高高兴兴去做的事就会变成负担,永远无法做长久。
这个道理她明白,诺亚绝对也明白。
雄孔雀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只能说明这一大通听起来很有道理的好听话就是在为其他东西打掩护——这家伙根本就是想玩全息偷菜!
最糟糕的是……她好像还有点意动……
于是三天后村民们就发现了一个很诡异的现象:原本会大大方方从山上直飞村口大树的绿孔雀们竟然在树林边缘探头探脑,而且还探得毫不隐蔽,两只小孔雀跟在它们背后,一会儿抬着脑袋看妈妈,一会儿跟着爸爸到处乱转。
说实话,当时村民们害怕极了。
他们非常担心这对和村寨建立了深情厚谊的绿孔雀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受委屈或者受伤害,也担心绿孔雀们为了保护雏鸟不敢下来蹭饭会饿着自己,于是奔走相告,导致原本该去田里的人也不去了,原本该在林边巡逻的人也不巡了,留出了一大片空地。
安澜和诺亚虽然起了玩心,但环顾四周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连成片的豌豆地就明晃晃摆在那等着鸟来偷,那口提起来的气顿时泄了。
这还“偷”个什么。
干脆大摇大摆走进去明“抢”吧。
两只大孔雀灰溜溜地在前面走,两只雏鸟叽叽喳喳地在后面追,俨然把豌豆地当做食盆来使用。雏鸟们吃得欢畅,没有关注菜地边上的情况,诺亚倒是一眼看到了还挂着的照片,习惯性地嘴了两句。
此后半个月绿孔雀一家都在山下活动。
天气一天比一天温暖,安澜和诺亚在照看雏鸟的同时也迎来了换羽的时节,有时候走着走着就会莫名其妙地掉一个羽毛在地上。
雏鸟们对脱落的羽毛很感兴趣,一次天上下暴雨,它们缩在安澜的羽翼底下,嘴巴还不闲着,一会儿啄啄翅膀,一会儿啄啄尾羽,后来可能是觉得她的尾巴不过鲜艳,就跑去啄靠在一旁的诺亚的尾巴。
这一啄,一根完整的孔雀翎就掉了下来。
诺亚当时整只鸟都傻眼了,盯着羽毛说不出话来,但他好歹知道不能在孩子面前丢脸,于是故作冷静地抖抖翅膀,摆出一副浑然不在意的姿态。
晚些时候他把这根孔雀翎送给了安澜。
送的时候叼着羽毛的嘴巴合得那叫一个紧,犹犹豫豫、恋恋不舍的样子,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把羽毛在她跟前放下。
安澜看看他,又看看孔雀翎,心里笑得打跌,面上一点不显露,最后把这根羽毛藏在了树洞里,准备等收集多一点再想该怎么处理,和对方说的也是攒多点再看看,没想到诺亚却把这个行为当成了她会用这些羽毛替换掉老父亲羽毛的证明。
其实本来也没法发现羽毛被替换了没有。
他们两个在孵完蛋后基本没回过大鸟巢,安澜还好些,仗着自己有旧时情分在飞回去探过一次亲,和母亲共度了一个下午,诺亚这种本来就和孔雀一家不熟的就压根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既然都没飞到大鸟巢去看过,怎么想也不可能发现她到底把羽毛换了没换。
然而安澜千算万算没算到诺亚竟然会跑去补饲点偷面包虫吃,偷完还跑去看着大鸟巢发呆,发完呆紧接着就回家自闭。
那天中午她还在矮树枝上搂着两只雏鸟睡觉,没睡多久就被两道明晃晃的视线盯醒了。
自觉被比下去的诺亚不发一言地飞到她边上来,压得矮树枝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噼啪声。他脖子上的羽毛完全蓬开,非常委屈的样子,喵喵喵地叫个不停,听那意思,是要她说明究竟是老父亲的羽毛好看还是他的羽毛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