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它们没有看对眼,异性就会默默离开去寻找下一个潜在伴侣,有时候两只企鹅分开分得不是那么体面还会莫名其妙地大打出手,安澜只能推测它们可能是刚刚侮辱了对方的养崽水平。
如果两只企鹅看对了眼,接下来就是培养感情的时刻,它们会做出种种特别的动作让对方来模仿,有时候是上下点头,有时候是歪脑袋,有时候是左右晃头。
也有的配偶比较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上来就直奔重点,当着无数同类的面演鹅片。
安澜和诺亚边上就有这么一对。
这两只帝企鹅在那里进行小企鹅不能看的活动,可是进行的时候好像碰到了一些艰难险阻,不是踩着踩着忽然滚落在地,就是本来要叨在别人脸上做固定的嘴巴差点叨到了别人的眼睛里,其过程惨不忍睹,雌企鹅看了沉默,雄企鹅看了流泪,很难不让人思考它们是不是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五岁鹅。
说实话安澜都有点想给它们加油鼓劲了,但是她害怕自己一开嗓子就会造成对方的第二十七次失败,于是只能在边上默默旁观。
这是比较文明的角落。
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不太文明的事情出现——某些单身鹅恼羞成怒、恶向胆边生,抓住别的小年轻正在试错的时间就冲锋上阵,准备干些不仅小孩子不能看还容易被逮到牢里去的坏事。
抢亲操作几乎注定会发展成死斗。
本来就在经历挫折的原配雄企鹅勃然大怒,朝着欲行不轨之事的家伙就是一记猛啄,雌企鹅跟着也是一记猛啄,这两下肯定非常痛,后来者当场就嘎嘎嘎起来。
三只企鹅都在拍打翅膀,噼啪噼啪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到,简直像个坏掉了的螺旋桨,它们本来是在二打一,打着打着打出了真火,好像都不知道自己在打谁,纠缠在一起栽到后面去了。
安澜:“……”
她是真的会被逗笑。
然而看戏看多了也会觉得无聊,她跟诺亚两个既没有必要去找配偶,也不想进行什么造鹅活动,直挺挺地杵在相亲广场当中仿佛两根没有感情的电线杆,又仿佛是超市清仓降价区里不知道自己要买什么但一直在被大爷大妈挤的迷茫青年。
繁殖准备期很长。
在这期间帝企鹅们仍然会时不时到海边去捕猎进食,他们肯定得找出点事情来做,总不能干站在冰面上什么事都不干天天光一边观察一边感慨“噫竟然这样”,“哇还能这样”,“天呐怎么这样”吧。
诺亚从目睹抢亲环节开始就陷入了沉思。
安澜想了片刻未果,干脆用鳍翅拍了他一下,就是拍的力气有点大,差点给他糊地上。诺亚扭头不太高兴地嘎了一声问她想干嘛,但是没有挥舞鳍翅反击,应该是多多少少也觉得无聊了。
不知道人类会不会跟过来,他们也不敢直接在雪地上划线开始下棋,就连敲代码交流复杂信息的次数也很少,总体来说比较谨慎,最好是能找到一些帝企鹅做也不出格的动作来玩耍。
诺亚观察了一会儿边上的几对新婚夫妇,期间又给某只似乎特别有魅力的吸引了三只雌企鹅为它打架的雄性让了道,省得被战斗波及,最后视线定格在一处地方。
他看看那些企鹅,又扭过头来看看安澜,犹犹豫豫地鸣叫了一声,意思大概是觉得别的企鹅都在玩配偶模仿游戏玩得很开心,问她想不想玩。
换个别的时间安澜可能就拒绝了。
同步游戏什么的看着就有点憨,她强烈怀疑自己玩起来之后会显得更憨,而且如果面对面玩她就要同时应付成年帝企鹅多少有点憨傻的正脸和诺亚总是带着几分憨傻的眼,说不定会当场笑出声来,输得倾家荡产——
她已经在花式跳水比赛里欠了一笔六条小鱼的账,在“肚皮着地最多弹几下”比赛里欠了一笔九条小鱼的账,在溜冰比赛里欠了一笔十二条小鱼的账了。
然而无聊是万恶之源。
安澜也没有别的事情好做,此时此刻走过去调戏摄影师似乎又有点残忍,考虑到他们前些天刚刚因为突如其来的互动受惊失去了一只这会儿可能正在南极海里沉底的羊绒针织帽。
那还是只澳洲产的帽子。
她衷心为那只帽子祈福,谁能想到一只从最热地方诞生的帽子最后会葬身在最冷的地方呢?也不知道产出这些羊绒的咩咩在做梦时会不会梦到结了冰的大洋……
诺亚撞了她一下。
安澜甩开这些杂念,慢吞吞地走到他对面,非常有礼貌地先做了一个低头的动作。
这个动作没有任何难度,每只帝企鹅从孵化开始就懂得该怎么用摇晃脑袋来辅助传达自己的意图了,无论是乞食还是挑衅,无论是高兴的时候还是不高兴的时候,它们都会把脑袋甩得像挥鞭一样迅速有力。
诺亚轻松通过第一关。
他做出的反击动作挺礼尚往来,是一个向左上方扭脖子并倾斜脑袋的动作,看起来满腹疑惑、满脸问号,特别像在问要不要充钱。
安澜决定在第二关加大难度。
她先是向左弯下身体,然后又右弯下身体,鳍翅一直紧紧贴着肚皮,没有放出去保持平衡,全靠身体上的其他部位在用力。
诺亚也不甘示弱。
模仿完毕后他在第二轮加了一个动态造型,一边有节奏地往前走,一边把脖子有节奏地朝左右两边扭,这副样子不是马上可以去蹦迪,就是再给他配个车内环境背景马上可以去演摇头晃脑的金·凯瑞三人组。
安澜大受震撼。
两只企鹅你来我往,在看不见的刀光剑影里打了十几轮,有输有赢。总体上诺亚输得比较多,他一开始在输侧纹南极鱼,后来就开始输乌贼,最后还输掉了一次呼叫外援顶替参与虎鲸游戏的机会。眼看欠债还清还有余粮进账,安澜就从半心半意状态变成了全身心投入状态,恨不得当场发明出一套帝企鹅广播体操。
灵感随着轮次增加慢慢耗尽。
在第二十七轮时,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动作可以做,就想看看其他帝企鹅有什么发明创造,最好是比较有难度不容易被轻松模仿的那种。
幸运的是目前还处于繁殖季节的初级阶段,边上到处都是刚刚看对眼或者看对眼才没多久的配偶,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在通过同步率游戏增进对彼此的感情,做出来的动作也不一而足。
从大群左侧看到右侧,看了得有几十对,安澜终于找到了可以模仿的目标。
三十米开外的地方有一只雌企鹅正在做一个非常舒展的向后竖起鳍翅的动作,在竖翅膀的同时把脑袋往下沉,从肚皮到脚爪则仍然保持着直直的状态,尽管它看起来有点胖乎乎、圆滚滚,但做动作时的架势却比天鹅还要优雅。
这只企鹅的配偶就比较……谦虚。
雄企鹅可能这辈子都没想过把要怎么把鳍翅往后张成这个德性,此时此刻出现在它脑袋里的大概也不是这样做真好看,而是这样蓄力的话打起鹅来肯定很疼。
但也不能让老婆失望啊。
于是它只能努力把鳍翅往后伸,因为浑身上下都在用力整个身体都失去了平衡,不停地向前踩着小碎步。可是都这样了两根鳍翅还是和生锈似的卡在了半道,最后只能挺起胸脯,企图混淆挺胸和背手之间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