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妈妈在捂着嘴偷笑,小熊老师在叉腰大笑,后进来的雅芳奶奶则是很给面子地憋住了笑,就连诺亚都在发出长长地笑声,用行动给出了棕榈凤头鹦鹉为什么合不拢嘴的另一个不科学解释。
然后——她意识到了。
这个动作曾经好像见过的,上个礼拜雅芳奶奶说小熊老师奶茶喝太多喝胖了,年纪轻轻就要有啤酒肚了,说完比划了一下他的身体。
安澜:“……”
竟然说她胖?!
天底下还有比她更标致的紫蓝金刚鹦鹉吗?
这个房间里根本没有一点温度,尤其是那个笑得合不拢嘴的明明自己也很大只的鸟,怎么看怎么应该挨一顿生活带来的毒打。
诺亚一定是察觉到了危机的降临,下一秒钟,他已经振动翅膀朝着更高的横木飞去,边飞边喊“救命”,险而又险地躲过了袭击。安澜在后面穷追不舍,飙出了毕生最快的速度。
两只鹦鹉在房间上空绕圈飞行,晏晏就坐在拼图地垫上摇晃着脑袋朝天花板看,到后来干脆仰躺在地,两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魔方。
“咔嚓。”
“咔嚓。”
“咔嚓。”
魔方每次转动时都会向鹦鹉们发出鸣叫信号,但先前安澜和诺亚通过气,打定主意不理会这种简单的呼唤方式,而是等待小男孩用出他已经学会了的只是还没想起来的呼唤方式。
转动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快,发现大鸟仍然在天上飞,晏晏先是挠了挠脑袋,然后把魔方丢到一旁,苦恼地抿着嘴唇。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可是想要听到鹦鹉鸣叫的愿望驱动他在记忆里深挖,压倒了挡在那跟前的一切驳杂,小男孩思考着,几乎是太过用力了,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最后从嘴巴里挤出含糊不清的音节。
就好像一张折皱的纸慢慢被打开铺平,那些音节变化着,被拎清,被理顺,最终显示出写在纸上的完整的正确的字来——
“安安。”
于是安澜鸣叫。
其他人类无意识地缩着脖子,手伸向耳朵,被这百分之百可以被称为噪音的响动弄得心不宁,但是有一个小男孩在房间里笑。
为着这珍贵的笑意,安澜决定放过他刚才的“冒犯”,也放过被追得眼冒金星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傻瓜黑鹦鹉。
诺亚在开始演“情景喜剧”时还有点蔫巴巴,坚称自己是“晕车”了,但安澜觉得这家伙就是借题发挥,在给疯狂忘词找借口。
明明只是几个简单的问好、交谈、再见场景,难度低得不能再低,他却把台词改得亲妈不认,关键有些还特别搞笑,安澜又好气又好笑,半是抱怨半是喜爱地说了一句“笨”。
可能是因为她说这句话时最真情实感,也可能是因为这句话说完后诺亚炸毛的表现让人印象最深刻……离的事情发生了。
晏晏小朋友没有记住以上所有场景模仿里的任何一句台词,光记住了最后的这声,而且还因为学会了一句话而高兴起来,原地蹦蹦跳跳、拍手转圈,一边转圈一边重复着这个词。
黑鹦鹉吓得惨白。
蓝鹦鹉吓得失去颜色。
晏晏妈妈笑着摇摇头,刚刚出去拿墨鱼骨玩具的雅芳奶奶兜头听到一声“笨”,退出门外看了看门牌,挑起来的眉毛都飞到天花板上了。
顶着她“和蔼可亲”的目光,安澜和诺亚缩成一团,决心利用边上有的道具重振旗鼓,从最简单的递东西开始。
这天接下来的时间都是在情景模拟中度过的,每当安澜递东西给诺亚,有时候是种子,有时候是玩具,他都会在接过去之后说一声“谢谢”;假如有梳毛或者整理羽冠的举动,后面也会跟着一声“谢谢”。
然后安澜尝试性地飞到小男孩身边用嘴巴敲了敲他正在摆弄的魔方,又伸出爪子做虚握状,表示自己想要这个。
晏晏看看手里的魔方,看看她,又看看魔方,第一反应就是把它紧紧攥住,嘴角也抿了起来,似乎很不乐意把东西给出去。
但是安澜非常坚持。
她第二次敲了敲魔方,然后抬头看着对方,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晏晏会发脾气,但是他最终还是一根一根地松开了手指,让她把魔方抓了出去,摆在地上装模作样地滚着玩了一圈。
“谢谢。”安澜说道。
晏晏眨眨眼,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晚些时候他又叫了鹦鹉的名字,希望他们飞到身边去给他“唱歌”,安澜和诺亚都尽心鸣叫了,在鸣叫结束后歪着脑袋站在原地,不飞走也不靠近贴贴,而是期待地看着他。
晏晏张了张嘴。
安澜能看出来那今天被他们重复了至少五十次的话已经涌出来到了他的嘴边,他不是不会说,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词语每每到了嘴边又会悄悄溜走,把他困在一个表达缺失的巨大泡沫里,憋得无法呼吸。
不能强求。
他没有说,她替他说。
“谢谢。”安澜轻声道。
就这样,像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晏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又鲜活起来,不再露出紧绷的接近垮塌的色。
第二天和第一天的情况差不多。
第三天仍然如此。
到第四天时,晏晏才含糊地说出第一声“谢谢”,旋即从诺亚口中接过因为拧得太弯反弹后被弹飞到房间另一头的橡胶宝剑。
在这之后仿佛打开一道阀门,他对鹦鹉说的话越来越多,抿嘴巴和皱眉头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许多问候渐渐成了日常。
每当他走进鹦鹉教室时,安澜和诺亚都会问他“下午好”,他会比较生涩地回复一句“下午好”,然后再去做其他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