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雪又飘落的时候,它开始频频在领地边缘游走,几天后又会回到核心区域。『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
天性在告诉它要离开,要去更广阔的山间寻找,要去打下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地,但在即将迈出领地范围时,它又会陷入犹豫。
金橘只是只小老虎。
三个月大时它就被带离了出生地,后来先是被卖到陌生的马戏团,又是长于人手,再是被雌虎遗弃,最后才得到了一生中最幸运的时光。如果它能像人类那样说出话来、分析辨认自己的情绪,它就会知道自己舍不得离开的地方叫做家,舍不得离开的长辈叫做妈妈。
但它什么都不懂,只是被情绪拉扯弄得精疲力尽。
在一个暴雪天,两头老虎刚刚吃过一顿饱饭,躲在山洞里洗脸。金橘把巨大的身躯蜷缩起来,脑袋贴在前臂上,舒舒服服地打着呼噜。安澜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片,心里知道这种拉扯不会持续太久,也许很快,天性就会彻底压倒离愁。
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大雪封山的时候,金橘在一个傍晚离开了家。
当时她就看着那个橘黄色的身影消失在树林深处,尽管频频回头张望,却到底没有停下脚步,徒留她自己站在雪地里。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变得很难熬。
对高智慧生物来说,日复一日的独行是孤单的。
安澜只是穿越,并没有多带个系统,更不能在脑子里看小说听音乐赏电影。在当狮子时还有充分的社交,成为老虎之后,所有的娱乐项目就是睡觉、养崽、听巡护员聊天和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的沉浸式自然科教,到后来连花栗鼠打架都被看出一股wwe摔跤比赛的味道来。
为了消遣,她开始频繁出现在巡护员的巡逻路线上。
头几次发现老虎的身影时,巡护员又是丢摔炮又是敲铜锣,差点没吓个半死,但等她出现了第五次、第六次,每天都蹲在脚踩出来的小路附近,甚至还慢慢靠近巡护员小屋时,人类也就习惯了。他们想不通老虎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只是默默加固了防护栅栏。
第二年开春的时候,金橘回来了一次。
大概是因为在外面过得不错,离开一年多的它选择回家看看。
这种探亲行为不是没听说过,南非老虎谷地域较小、食物充足,生活在这里的孟加拉虎因为环境改变,习性也跟着发生了改变。它们不仅常有合作狩猎的表现,部分领地内甚至出现了短期结群聚居的现象,这些老虎诞下的后代在离开家园后也多有重返故土去和父母碰面交际的。
不管是因为思念还是因为其他什么,能再次碰面,安澜心里都觉得很安慰。
现在她也不需要再给孩子打猎吃了,作为一头三岁半大的雄虎,金橘一回来就承包了领地里的狩猎工作,不仅杀梅花鹿、野猪和狍子得心应手,有一次它还杀了一头黑熊来给她打牙祭。
金橘一直住到入夏才离开。
两头老虎的生活被国家公园内的监测设备如实拍下,让专家学者们都议论纷纷。
他们是都没想到当初雌虎为什么不主动驱逐小老虎,也都没想到在自行离开之后小老虎还会回家探亲。
原本还有学者推测说是金橘年纪到了,这次不是作为儿子,而是作为一头雄性在探索领地、给雌性提供食物、谋求伴侣,但住了那么久,他们又觉得这不太像是正常雄虎和雌虎之间的相处方式——如果是那样,雄虎在完成交配后就会离开了。
人们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 @ gmail.com 』
但他们很快就没空去思考金橘的问题了。
娜斯佳在入夏之后又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本来有金橘陪着好不容易往森林里迁了点,这回卷土重来,反而靠得离小屋更近了。
半年过去,到了冬天,巡护员上山去给补饲点加草料的时候,它甚至都不是在山路上徘徊,而是蹲在补饲棚不到三十米的地方直愣愣地看。
大家都很为它的精状况担心,有人提出这是不是生病了在向人类求助,有人提出是不是因为曾经伤过人所以把人当做猎物,还有人犹犹豫豫地提出,娜斯佳从小生活在马戏团里,跑出来之后不到一个月就收养了小金橘,是不是就和当年俄罗斯专家推测的一样,它其实很需要陪伴呢?
这个观念一提出来,还在唇枪舌战的专家们都有点哑了火。
人类需要陪伴,这可以理解;宠物需要陪伴,这可以理解;狼群需要陪伴,这也可以理解;但老虎、花豹、美洲豹这类的大猫一向被认为是独自生活的,难道也会被孤独这种问题困扰吗?
狮子的世界里倒有许多类似案例,最出名的还要数柳瓦夫人。
柳瓦夫人是柳瓦平原上最后的狮子,它的同伴都被人类屠杀殆尽,整片平原上只有它一头野生狮子。因为孤单,柳瓦夫人在摄影师赫伯特入住营地后,就隔三差五地到营地里去活动。它不仅每天晚上在帐篷边上入睡,而且有段时间还一直跟着赫伯特,到哪里去都不愿意离开,以至于摄影师在采访中表示自己都习惯于听着大猫的呼噜声入睡了。
可虎不是狮。
从没听说过野生老虎亲近人类的。
再者说,如果真的觉得孤单,为什么娜斯佳不向同类寻求陪伴呢?
作为这片领地乃至整个国家公园里体型数一数二的东北虎,它在迈入壮年后表现得像个绝对王者,其他途径此处的雌虎根本不敢靠近来进行领地挑战,但想进来相亲的雄虎倒是被监控拍到过好几回,也没见它网开一面让人家进来。
上上回进来的大雄虎被奋起反抗的娜斯佳吓退,走的时候一瘸一拐;上回进来的雄虎因为体型着实不够看,根本无法和老虎女王抗衡,简直是被连滚带爬地打了出去。
也就只有金橘安安稳稳地进来,太太平平地离开。
可眼看着金橘也没派上用场啊。
工作人员愁白了头发。
在连领导山上视察情况都能看到灌木丛里的娜斯佳时,专家学者终于顶不住了。他们召开了一次又一次冗长的会议,讨论该怎么帮助这头特别的东北虎。
而任飞槐博士就是在这个时候掏出研究资料的。
摄影师赫伯特在第一次碰到柳瓦夫人的那个夜晚举着手电筒和狮子对峙良久,他没有移动,也没有拿出武器,只是因为冥冥之中有一股念头告诉他这头蹲在营地里的母狮不是来伤人,也不是来觅食,而是来寻求陪伴的。在这种念头的指引下,他鬼使差地转过了身。
此时此刻,也有这么一股念头在向任教授诉说着。
他总有一种预感,预感到自己一直在思考的事情这回会有个着落。
娜斯佳六岁,距离人们给它戴上无线电项圈已经过去了两年多,因为体型和状态都到了巅峰,也是时候去做个身体检查,顺便更换一个技术更成熟、电量更充足、也更舒适的定位圈了。
随着医疗专车进入国家公园的还有一个从救护基地运来的小篮子,里面装着一只被母亲弃养的小老虎,约莫五个月大,正是断奶的时候。
这只雌性小老虎是被工作人员精挑细选出来的、园区里性格最稳重的一只,平时就连在外出放风时碰到陌生老虎,它都不会露出害怕的色,反而是带着它的保育员担心个不停,唯恐它被吓到,还吓出什么应激反应来。
为了这次的实验,人们做足了充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