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们继续靠近,满地摊着的猫饼中就开始支起一对对耳朵来,有些狮子干脆翻身趴坐,甩着尾巴,打着哈欠,露出长长的尖牙。卧在狮群中间的是两头母狮首领,据向导所说,合群才刚刚没几周,现在它们俩还处于争夺话语权的时期——或者说是末期。
过程可能是反复的,坎坷的,但结果几乎是注定的。
年龄差距摆在那里,大狮子即使跑得赢对方也跑不赢岁月,更罔论还有实力差距的时候了。诚然其他狮群母狮首领不一定是狩猎主力,也不一定是最强大的个体,但图玛尼威望素著,又十分聪明,亚成年都在朝它靠拢。
最近破耳母狮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地位动摇,在巡逻时主动落在了对方身后。眼看西岸的权力争斗即将迎来尾声,工作人员都感慨万千,颇有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的体会。
但孩子们才不管这么多。
他们只知道自己最喜欢的狮子要成为“狮王”了。
妹妹抓着绘本,爸爸抱着她,指着狮群,念着它们的名字。坐在后座的哥哥时不时就要努努嘴,嘟囔说他认错了,这一头明显是尼奥塔不是尼娅斯比。
也不知道小男孩私下看了多少照片,竟然连一些诸如疤痕之类的小特征都说得出。母狮本来就比雄狮难认,许多游客说起雄性一套一套,说起雌性就会抓瞎,他年纪这么小竟然观察得这么仔细,认得也八九不离十,让向导颇为侧目。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妹妹只认得一头狮子,并且坚定地认为人家的名字是“圈圈”。她扒着车窗叫了几声,见狮子只是在抖耳朵,没有过来互动的意思,就忍不住露出点失落来。
向导想了想,安慰道:“昨天晚上我们有看到狩猎,今天它们肯定都吃饱了,懒得动弹。早上还有报告说巴沙雄狮又在领地边缘活动,也有可能是要养精蓄锐。”
“它们还在打?”爸爸惊讶地问,“可是这个狮群不是没有雄狮吗,我还以为上次只是不熟悉,慢慢地会接纳呢。保护区里这么多狮子,单个狮群没有雄狮保护可怎么行。”
“我们也在观察。”向导苦笑。
大部分工作人员都看好巴沙雄狮最终入主西岸,但这个时间可能需要三个月或者四个月,等待这波亚成年具备独立生存能力。两头巴沙狮子刚刚流露老态,战斗力不弱,而且巴沙狮群只有三头母狮,非常需要占领现在拥有七头成年母狮的西岸,不然兄弟两个自己都能为交配权打起来。
除了客观因素之外,还有主观因素。
在向导看来,巴沙兄弟俩都是非常自负的狮子,从出生开始就没遇到过大挫折。它们不会把上次的冲突看成拒绝,而可能会认为这是护崽反应(事实也相差无几)。再等一段时间,等亚成年可以自己狩猎,母狮子说不定就会回心转意。
但等啊等啊,等到亚雄毛领都快长完了,也没等到擦出爱情火花。
向导说:“我们也看不透了。”
爸爸疑惑:“难道是看不上它们?”
向导都想叹气了:“总不能都没看上吧。”
尽管同一狮群的母狮会在相差无几的时间发情,方便一起抚养幼崽,但一来不是所有母狮都会怀孕,二来也不是所有狮群都状况稳定,在部分地主雄狮流动性强的区域,或者领地冲突非常剧烈的区域,总有母狮还可以发情。
基于这个原因,同群母狮对入侵者的态度可能会大不相同。有孩子要保护的更倾向于反抗,一些年轻的不带孩子的则可能顺应天性,冷眼旁观,等待决斗出更强大的雄狮。
但过去四年,西岸都是同进同退的,连分出来的小分队也是同进同退的。工作人员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只要还有一头亚雄没养出,现在的西岸就不可能接纳新地主。
他们愁白头发,狮子们自己却适应良好。
图玛尼和破耳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离群巡逻,完全和雄狮没什么两样。一旦发现有入侵者活动的迹象,除了尼娅斯比留下照看幼崽,其他五头母狮都会行动起来,通过恐吓和战斗驱逐入侵者。西边小狮群跃跃欲试的雄狮差点有来无回,南边的巴沙被打得灰头土脸,东岸老雄狮根本当做世界上没有西岸这个地方,一时间领地里最大的问题竟然是疯狂繁衍的斑鬣狗。
小分队的回归就像一针强心剂,把坠落边缘的狮群拉了回来。
“……也许狮子们有自己的想法。”爸爸只好说道。
“也许吧。”向导的目光落在图玛尼身上,“也许她想自己当狮王呢。”
他开了个玩笑,却并不明白这个玩笑的价值。
在接下来的数年里,保护区会迎来一场巨大的变革,超过十二个狮群牵扯其中,无论是正待星火燎原的西岸王朝,还是始终如日中天的平原帝国,亦或者是早已日薄西山的东岸狮群,都将被卷入这场旷日持久的领地争夺战。一茬又一茬年轻狮子被这些狮群输送出去,雄狮争夺狮群,雌狮挤压猎场,它们有的成为划过天空的流星,在昙花一现后快速消亡;有的则稳扎稳打,成为大草原上的不朽传。
但那都是将来的事了。
向导不知道,狮子们也不知道。
此时此刻,安澜瘫倒在姐妹身边,回味着昨晚吃的那顿斑马肉。她边懒洋洋地用尾巴回应人类,边思考着该从哪里去找一头外形伟岸、性格稳定、最好还对幼崽比较友善的雄狮,给姐妹们解解闷,给狮群开开枝散散叶,间或去标记个领地什么的。
有没有那种心无大志的雄狮,愿意接受这份待遇从优、包吃包住、靓女环绕的工作。不需要特别会做饭,甚至不需要特别能打,重点是要有个好基因,体格越大越好,毛发越旺越好,品貌越端正越好。
她不能直接养成狮群中的亚成年,也看不上领地周围毛量还没老父亲一半多的个体,一时间竟然有些犯了难。
思来想去,当苏丽凑过来和她贴贴时,安澜忽然灵机一动。
她的目光穿越整个领地,落在了河边的树林。
不……
这种雄狮还是有的。
眼下就有这么个银样镴枪头正杵在领地里睡大觉呢。
第22章
王子是头妙的雄狮。
我们曾说过它从出生开始就和其他兄弟不一样,毛色是一个方面,性格也是一个方面。
王子刚出生的时候,父亲林德雄狮正处于战斗力快速下滑的老年期,对很多事情都有心无力。或许是战士老去后需要时间默默怀念过去的辉煌,或许是每天都在被多年征战所造成的的暗伤隐痛困扰,林德兄弟总是表现出烦躁和严苛,没有一天向幼崽们施舍过慈爱。
面对大家长的强势弹压,当年四头水坝亚雄各有各的应对方法。
已经不幸遇难的老大喜欢和父亲对着干,两个小弟见到父亲就躲。王子既不像大哥一样有作为亲妈的母狮首领撑腰,也因为毛色不同,比不上两个小弟受关照,因此常在抵抗和逃避间拉扯,显得犹豫不决、优柔寡断。到后来它干脆练就了嘴皮子功夫,反正你大哥要打架,我做兄弟的就要讲义气,逃跑是不可能逃跑的,参战也不可能参战的,就只能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作势欲扑、声援一下这个样子。
等到四兄弟被马赫蒂赶出狮群,进入流浪生活,事情又变了变。
水坝狮群环境再压抑,至少也是稳定的,有个地方睡,有口饭吃,出来流浪就完全不一样了。一开始四头亚雄浑浑噩噩,日子过得很差。它们都不太会做饭,常常忍饥挨饿,要么就是弄得一身伤。到了生死存亡关头,反而激发出了狮子的凶性,在大哥带队第一次抢下鬣狗的食物后,王子骤然意识到自己不用再忍耐了,过去被父亲压制的自信好像随着在抢劫上的如鱼得水又回到了它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