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恩斯正想着,就听到旅馆内传来一个拖沓的脚步声。
沉重,而且疲惫,有一搭没一搭的。可能是醉鬼或者抽上了头的瘾君子,巴恩斯想,会住在这种一看就藏污纳垢的地方的人不太可能是什么好货。
他没回头,只是往旁边让了让,给那家伙留出了更多位置。
没想到脚步声在他背后停了下来。
“我以为来的人是史蒂夫,没想到是你,”一个声音在他背后说,嗓音低沉,相当优雅的英腔,却莫名给人一种颓丧感,“好久不见,巴恩斯。”
咔嚓——
打火机轻响,一股淡淡的烟味儿飘了过来。
巴恩斯转过身,皱着眉挥开了朝他飘来的灰白色烟雾,这股烟浓郁到让他反胃,于是他并没能在第一时间看清来人的长相,只影影绰绰地看到灰烟后的人有一头乱七八糟的黑发。
蓝色的西装,打了领带但领带歪歪斜斜的,领口乱七八糟地敞开了堆在那儿。最外面罩了件黑色的中长风衣,手里还拎了一个陈旧的手提箱,边角都严重磨损了。
烟雾始终没有散开,总是刚被挥开就重新补充过来。
这口烟未免也吐得太久了。这家伙到底吸了多少。
巴恩斯偏着头,看见来人手中夹着的细杆烟已经有一半燃成了灰烬,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来人弹了弹手指,那截灰烬掉了下来。
被焚烧得焦黑的烟叶中透出一点红光。
巴恩斯盯着看了几秒,思维闪烁了一下才重新凝聚成型。他终于看到了来人的面孔,在淡淡的雾气中,那张脸出乎意料的年轻,和脚步声中展示出的颓败无力完全不同——丝毫不显得狼狈,甚至可以说,来人的脸上透出一种异样的生机。
并且俊美。
即使是在见过亚度尼斯之后,这张脸依然有着使人惊叹的漂亮,而这张脸的主人所展露出的似乎对一切都感到无聊的厌倦,也带着一股诡的魅力。
他一定见过亚度尼斯,巴恩斯想,他身上携带着的亚度尼斯的痕迹……他被亚度尼斯所撕裂和填满的痕迹——
实在是太过充沛,完全充沛到满溢出来的程度了。
伯蒂站在柜子前观察那些烟斗。
“这么多烟斗。”他惊讶地说,“而且都是有使用痕迹的。你抽烟斗吗,先生?”
“我不太用烟斗。”
“那么这些是你的收藏品?”
不太像是收藏,这些烟斗的质量相当优秀,可也远远没达到收藏品的级别。
“算是吧。”亚度尼斯笑了笑,“是房客的烟斗,他去世之后把它们送给了我。”
就在巴恩斯沉默的时候,来人也不做声地注视着他,而后抬起手又吸了一口。
这次巴恩斯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口就抽光半杆烟的。
他将烟头扔到地上,用脚碾熄,这么做的时候他还心不在焉地和巴恩斯说话:“史蒂夫又被什么事情缠住了?”
“一个小任务。”巴恩斯下意识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对方的模样和作风有点熟悉,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在什么时候见过对方。他努力在脑中搜刮了一圈,最后放弃了回忆,直接问:“和史蒂夫约在这里见面的是你?”
“是我。”来人说。
他从风衣里掏出一盒烟,重新抖出一杆夹在手指间点燃,浅浅地吸了一口,又吐出一口烟气。
“大概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小事,不难解决。”他在缭绕的烟雾中说,“走吧,去最后一次案发现场。”
巴恩斯心说照这种抽法,这家伙迟早会死于肺癌,也怪不得脸色这么苍白。
不过他倒是相当适应这种干脆利落的行事风格,马上就答应了下来:“好,车就停在外面。需要什么吗?我可以马上叫人去准备。”
“不用,需要的东西我都随身携带。”来人又吸了一口,那杆烟已经燃烧了三分之一,而他丝毫没有要提供下的架势。
怪人,巴恩斯想,他又皱了一下眉头,心中油然生出厌恶感,却同时又古怪地觉得对方相当亲切。
“跟我来吧,”巴恩斯说,“怎么称呼?”
这个问题似乎问得有点怪,因为来人露出一个透着嘲讽意味的微笑,然而仔细一看,这种嘲讽仿佛又只是个错觉。
“康斯坦丁。”他用带着微嘲的口吻说,“约翰·康斯坦丁。”
第73章 第三种羞耻(4)
亚度尼斯没带伯蒂参观完所有的房间,也不可能参观完,这栋房子里保留了太多纪念品,有些东西普通人类甚至不能接近。
更何况伯蒂也不是真的想看房子里到底有些什么,伯蒂只是对他感到无法自控的好——在过去,亚度尼斯从不在非训练时间和受训者进行私人接触,这就意味着他在外人眼里是个纯粹的谜团。
无论如何,谜团总是会惹人探究,而在这个谜团是亚度尼斯的时候,人们的探究欲更会打着滚翻倍增长。
亚度尼斯带着伯蒂参观的大多都是收藏室,他珍藏的艺术品数量远超国家级的大博物馆,甚至连那些藏品的价值也是如此,要不是伯蒂根本就看不懂这些收藏品的含金量,他也不会向他展示这些。
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偏偏因为现在伯蒂是他的客户,他还不能不去解释。
好在伯蒂也不去细究这些东西到底是从哪来的,他看过好几个房间后,忽然摇着头感叹起来:“没想到你是个狂热的艺术鉴赏家。”
“不算狂热。”亚度尼斯说,“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