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筝走的时候没有给谢衍留一丝半物,自然也不收他的,“这礼物太贵重,你快带回去。”
吴常垂眼,“公爷命我必须护送这两件东西一直到江南,否则以军法处置。”
曲筝知道谢衍从无戏言,她不忍心吴常因为自己受罚,只好叹气道,“如此你便先带它们去江南,折返的时候再带回来。”
只要能跟船,吴常就安心了,道了一声“好”。
片刻之后,十六根木桨齐动,曲家画舫缓缓离开河岸,驶入烟波浩渺的江面之上。
曲筝胳膊支在船舱的窗棱上,望着越来越远的码头,微微出。
过了一会儿,两队大船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船上整整齐齐坐满了人,看样子不像寻常百姓,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兵士。
曲筝起初并没有放在心上,在窗边坐了一会就进了船舱。
待到午膳后她到船板上消食,发现那两队大船还不紧不慢的跟着曲家画舫,她心里突然警惕起来,让绣杏叫来吴常,“你看看那些人是干什么的,我怎么感觉他们总是跟着我们?”
吴常只轻轻看了一眼,就面不改色道,“大小姐不必担忧,他们都是跟随我一起保护那两件东西的。”
曲筝美目慢慢瞪圆,不可思议的看看吴常,又望向后面。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一共八条船,看那船的长度,每条上面不会少于二百人。
“谢衍若是那么不放心,非要把那两件东西给我做什么!”曲筝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拂袖进了船舱。
后面吴常进来详细汇报,她才知道,这八条船上的两千余人,都是谢衍手下的精兵强将,而且他们若要保护什么,十万大军出手都未必能碰一碰。
曲筝震惊,谢衍这是何必,如果不舍,不必非要送她那两件东西的。
静下心来却又纳闷,谢衍对身外之物一向看的很淡,否则这两样东西也不会被谢二爷抵押进赌场,他都不知道。
再者,就算他怕途中遗失,派吴常一人护送足以,也不用这么大的阵仗?
杀鸡焉用牛刀?
她直接把心里的疑惑说给吴常,吴常罕见的眼闪躲,回道,“公爷的心思我也不知。”
曲筝很怀疑他说了谎,但她也不打算揭穿他,因她知道吴常是个忠心之人,谢衍不让说的,就是打死他也绝对不会泄露一个字。
吴常走后,曲筝把心里的疑问细细捋了几遍,才发现,谢衍如此严阵以待的安排,不像是护送那两件宝贝,倒像是防止她有危险。
难道这几日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会是什么呢?
她心里一揪,自然而然想到这两日听到的那些歪言邪说。
难道顺安帝真的要杀一万人炼丹?
可是就算如此,凭谢衍的能力阻止这样一场杀戮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何须如此谨慎?
是不是说,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背后还有更可怕的阴谋?
太阳落山,船舱渐渐黑下来,她缓缓揉了揉太阳穴,脑子里却还在飞快旋转着,不知什么原因,“真龙血脉”几个字从纷乱的思绪中浮了出来。
她隐隐约约记得,有人说长公主身上流着真龙血脉,若真是如此的话,大家会不会认为谢衍也有?
以一人之血救万人之命——这是有人想用道德绑架谢衍吧!
这件事,要么他主动献血供顺安帝炼丹,要么以一己之力面对上万个家庭的愤怒。
哪一条似乎都是绝路。
所以他才催着她尽快离开上京,还派了这么多人保护她?
曲筝仿佛含了一嘴淮北的枳橘,从喉头一路酸到心头。
他从来都是这样,默默为她安排好一切,不让她分担一丝一毫,什么也不告诉她。
重生一世还是不改!
曲筝呕了半天的气,心里不觉又生出了一个疑问:这个两难的选择对旁的人,可能是绝路,对谢衍却不是。
他手里,文有御史台和宫北先生,武有霍将军,区区一个道士妖言惑众,有何可惧?
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有的是谋略和手段,什么妖道士也配成为他的对手?
说句大不敬的,就是陛下也在他的股掌之中。
那他又在怕什么?
曲筝推开窗,看着后面船上那些全身戒备的兵士,百思不得其解。
*
月至中天,曲家的画舫终于在木浆的噜噜声中归于平静。
漆黑的船舷上,吴常冲着天空学了一声鸟叫,顷刻之间一只白头家鹰落在他的胳膊上。
他熟练的取下家鹰腿上的一筒信笺,一抬手臂,又放飞了它。
他掂了掂手里的小纸筒,刚转过身,就对上一双含怒的星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