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岁的人了,说什么傻话!”宣缙瞪她一眼。
“岁岁,你听我说——”他抓住她手,朝夕预感到他仿佛要交代什么重要的事。
宣缙问她。
“你爹爹和云华长公主的事你知道多少?”
朝夕低眸,双唇抿成一条线。
“差不多全知道吧。”
回想起来都是九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朝夕才十三岁,她还住在淇园。
淇园紧挨着云华公主的别苑,两座园子相隔一堵短墙。云华公主性高傲,也不常住在这里,因此两家并不怎么来往,园子也一直荒废着。
那年初秋,她跟哥哥冷珂在淇园捉迷藏。轮到她躲,冷珂找。朝夕突发想,爬过那堵墙去,缩在后园一个亭子角里。
她便目睹了接下来发生的事。
两具白花花交迭的身体,还有不堪入耳的淫词浪语。很不幸,那主人公她认出来了,其中一个不就是她父亲冷翊。
十三岁的人,稍稍懂一点人事,两个人上演的情景,她完全明白。朝夕强忍着不敢动,一直到两人云收雨散,各自满意,相携着离开才敢出来。
回去淇园,冷珂为找她急出一脑门汗。问去哪儿了朝夕也始终不说,只死死掐着掌心抑制自己时时生理作呕的冲动。
那天傍晚下了雨,后半夜,她发起高烧来,烧到说胡话,大夫看过,说是受了凉,吃了药也不见好,这样一病就是一整个秋天。
病好以后,朝夕即刻决定学武强健身体,让自己变强大。她恨自己像娘亲一样柔弱多病、不能自主的命运,恨到一刻也不能忍受。
也是在这件事之后,她开始调查,发现了佳夕母女的事。戚氏根本不是因为父亲几年前醉酒误事偶然相识的,佳夕也根本不是一夜错生出来的。冷翊和戚氏原是姑苏同乡,十七岁时就和她私奔来了中原,后来生计沦落,为求功名,不得已才向宣蕙求娶。
朝夕的母亲,一个天生体弱多病,性格多愁善感的女子,她着了魔一般迷上这个男子,坚持要嫁,甚至以死相逼,宣缙不可能不同意。
在此之前,他已经跟戚氏有过一个孩子,不过长到两岁夭折了。
后来就是再为了权势攀上云华公主。
知道这些,朝夕心里一片冰凉,对父亲最后的那点指望和期待也烟消云散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她也只能死死瞒着,甚至还要说谎帮忙骗过母亲,让她以为她的心上人自始至终全心全意爱她,让她度过自以为短暂但是幸福完满的一生。
也许因为那次生病,冷翊察觉到什么,害怕了,从此收敛许多。九年里,他没再怎么跟云华公主来往,不过也没彻底断过。后来每一次相处,朝夕似乎都能感觉到父亲对她带着顾忌和讨好的意味。
十八岁,宣蕙去世,朝夕离家,她没心思,也觉得没必要再管这些后事。
她暗想,舅舅也许早就知道。也许和她想的一样,只要母亲过完自己开心快乐的一生,别的没什么相干。
今日里,宣缙又重新提起这事来。
“云华公主丧夫已经满半年了,这两个人近来联系极密切。也许过一阵子,她真要明目张胆嫁给过来。岁岁,你知道你父亲的本事,他爬得越高,只会死得越惨。况且,他正妻的位置,生前死后都只能是你母亲的,我不许第二个人来鸠占鹊巢。”
“可是舅舅,不能为了我母亲的名誉就另外搭上我的一辈子吧。”
“你嫁到云渡去,云华公主顾忌两家实力,的确不会再嫁给你父亲,这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一个顾虑。最重要的是——岁岁,你要明白,人这一辈子没办法永远随心所欲地选择人生,即便你是我的侄女。”
“你应该知道一些朝中的形势,陛下虽然还在壮年,但是几个皇子都已经成人了。他们实力相当,争权夺位,彼此倾轧,将来势必会掀起一番波浪。咱们宣家是给皇室做事的,不可能不会卷入其中。三皇子、五皇子跟我不止一次提起过你,我都含糊混过去了,可是这样拖下去总也不是办法。舅舅知道你不想掌权,也不想参与权力斗争,我不会把你卷进去。”
“我已经五十二岁了,表面上硬朗,但其实撑不了几年,你那几个表哥各怀心思还都不成器,我一死,宣家一定大乱,会成什么局面都不可知。云渡远是远了点,但是与世无争,慕钦人才也好。舅舅自己没有女儿,想在有生之年给你最好的安排。”
“所以岁岁,你能不能试试,接受这一桩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