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的女人一动不动,像具死尸一样,范二不由得败了兴,一巴掌抽在那女人脸上。
“臭娘们儿,你也动一动呀!早几年还会叫,现在叫都不叫一声了,扫兴!”
他抬手预备再抽,身后传来一声怒喝。
“住手!”
两名狱卒回头望去,只见那进来的是个身披大氅的陌生男子,不由得一愣。
“你谁啊?”
怀钰冷冷地盯着他们,厉声斥道:“朝廷公廨之地,是让你等干这种龌龊事的么?”
“哟,”范二从女犯身上下来,同另一名狱卒道,“董哥,咱们今儿个是碰着二五眼了,小子,你是巡抚呀,还是总督啊?张口闭口都是朝廷,也不打听打听,这儿是谁的地盘,轮得着你管?”
那姓董的狱卒也站起身,道:“给他点颜色瞧瞧!”
怀钰按着腰间绣春刀,眼已经动了杀气。
就在这时,落后一步的邬道程满头大汗地跑进来:“住手!不得放肆!你们两个瞎了狗眼的,还不快滚出去!”
“大人,这位是谁?为何深更半夜来死牢?”
“混账!这是你们能打听的么?”邬道程急得跺脚,“快出去!出去!”
范、董二人对视一眼,能让知县老爷如此敬畏的人,恐怕是个大人物,这淮安城里的大官他们都一清二楚,不知何时出现一个未曾谋面的年轻男子,看来今晚是乌鸦啄了眼珠,看走眼了,二人吓得连衣服也来不及穿,丑态百出地退了出去。
“见笑,见笑。”
邬道程擦着冷汗干笑几声,余光看见躺在干草上浑身赤.裸、僵直不动的女犯,眼皮又是一阵乱跳:“刘尹氏,还不快把衣裳穿好!”
女犯坐起身来,脱得赤条条的,也不避着狱中二人,仿佛早就失却羞耻之心,甚至主动敞开两条干瘦大腿,朝邬道程吃吃笑道:“邬大人,好久不见,难得今晚你登门,还带了位客人,你们二人谁先来?依我看,这位贵客如若不急,不如让邬大人先来,我跟他是老相识了,自然先招待他。邬大人,还愣着干什么?脱裤子呀。”
邬道程面皮涨得通红:“你……你胡说八道!本官什么时候同你……”
“那是我记错了,邬大人是青天大老爷,是不屑于奸我这臭烘烘的死刑犯的,您老人家只抽钱。天爷呀,我跟我那死鬼丈夫睡了那么多年,分文不取,没想到进了这县衙大牢,睡一次居然能赚一两银,比天香楼的婊.子挣得还多!”
女犯说完,又咯咯咯地疯笑起来。
邬道程的脸由红转紫,精彩纷呈,显然若不是怀钰在这儿,必定上前狠狠抽她两个大耳刮子。
“你出去。”
“大人……”
“出去。”怀钰又说了一遍。
邬道程怵他得很,只得转身出了牢房。
怀钰提步向那女犯走过去。
女犯捉着头发里的跳蚤,放进嘴里,咬得嘎巴响,一边乐不可支地笑道:“贵客想吃独食了,呵呵……”
话没说完,她笑容一僵。
怀钰解下身上大氅,盖在她赤.裸的身上。
女犯像看疯子似的看着他。
床边有个小桌,还有只瘸了腿的杌子,怀钰坐下去,道出自己的来意:“我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忙,若你帮了我,我保你兄长家一世荣华富贵。”
女犯怔愣半晌,冷笑一声,一口唾沫啐在他脸上:“我呸!你们这些脚底生疮、头顶灌脓、一肚子贼心烂肺、不得好死的臭男人!运河里的烂王八也比你们干净!我只恨我不能早死,死后化成厉鬼!一个个找你们报仇索命!”
“我此行来,正是为取你的性命。”
怀钰擦去脸上的唾沫,淡淡道:“有一个苦命女子,她跟你虽素不相识,人生遭际却出地重合。她本是当朝首辅之女,从小养在深闺,人出落得温婉柔顺,却不慎所嫁非人,丈夫在人前一副温和面孔,人后却对她任意羞辱打骂,她不像你,有勇气拿起屠刀砍死丈夫,便只能杀死自己,我与她妹妹欲救她逃出生天,却少个替她去死的人,你能施以这个援手么?”
女犯已经听得痴了,呆呆道:“我有两个问题。”
“请说。”
“这苦命女子,当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怀钰点头:“相府小姐,公门千金,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
女犯苦笑道:“我本以为,这样凄苦的命运只有我这样的下等人才会有,却没想到,像那样的金枝玉叶,也会被人当成下流玩意儿地作践,这位公子,请你告诉我,这是为何?”
怀钰想了想,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大抵女子生于世上,命途多艰。”
“那杀千刀的打我,骂我,折磨我,我都罢了,只是他不该动我的女儿,那么小的孩子,才七八岁大,那个禽兽,他也下得去手……”
女犯说到这里,已经泪如雨下,她捂住双眼,泪水却不断地溢出来。
“我将他杀了,砍成八段,分四个地方埋了,为什么?因为我要他死也不得超生!他们抓我,说我罪大恶极!我做错了吗?”
“你没错。”
“姓邬的说,按大晋律法,妇人违抗丈夫,鞭笞四十;犯杀人罪,按砍头论处。可那些男人杀死人了,只是流放三千里,男人吃醉酒打死老婆,官府不问,这又是为何?”
怀钰道:“是律法错了。”
女犯呆了呆,这个问题自她进来后,便一直想问,也问了许多人,他们骂她是疯子,从没有一个人这样斩钉截铁地告诉她,是律法错了,是这世道错了。
女犯乱发下的双眸少了些死气沉沉,焕发出期待的光彩,这一刻,怀钰才发现她其实有点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