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钰本也不想当这出头鸟,随便混个过场就行了,谁知道请来的这个枪手水平太高,愣是给他考了个全国第一出来。
到了殿试就不好糊弄了,圣上慧眼如炬,瞒得过别人,却瞒不了圣明天子,他是真金还是白银,一试便知。
科考舞弊案非同小可,往轻了说是影响考试公正,延误国家选拔人才,往重了说则是私相授受,蒙蔽圣聪。
圣上当庭处置了一批涉事官员,连同沈如海这个主考官都险些吃了挂落,若不是他确实与此案无关,想必也要一同被贬去瓜州吃沙子了。
怀钰的“会元”头衔是保不住了,不仅被撸了,还吃了圣上一顿臭骂,而陈适则因当日御前奏对谈吐不凡,字字珠玑,行为举止落落大方,给圣上留下了极好的印象,被御口钦点为状元。
怀钰这个脸丢得闻名京城,日后怕是连史书都要记上一笔,百姓们本就喜欢将帝王家的事当作谈资,这下好了,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茶余饭后无一不拿这件事来说笑,还喜欢将他和陈适作对比,说他俩一个是才华满腹状元郎,一个是胸无点墨的草包废物,说的人多了,怀钰想不恨陈适都不行。
两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从此怀钰看见陈适这厮手就痒,总想揍他一顿,更别提两人还是情敌,陈适是沈茹名义上的未婚夫。
当下二人四目相对,陈适倒是恭敬,拱手行礼:“下官见过王爷。”
怀钰重重哼了一声,余光也不赏他一个,擦着他的肩走了过去。
陈适目送着他离去,等背影看不见后,这才走到沈葭面前,关心地询问:“二小姐,你没事罢?”
如此良机,沈葭怎可放过?
她眼珠骨碌一转,嘤咛一声,娇弱地晕倒在陈适怀里。
第章 绮梦
当夜回去后,沈葭毫无意外被沈如海训了一通,骂她任性妄为,非拉着沈茹去后山,惹得兴师动众,惊动一整个道观的人都上山寻她。
对于父亲的训话,沈葭向来左耳进右耳出,听得昏昏欲睡。
沈如海大概也知道她朽木难雕,最后放弃了,只是严肃地告诫她,少与怀钰往来。
沈葭平时就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这种话更当耳旁风,打着哈欠就回去睡觉了。
这一晚,她躺在床榻上,脑海里翻来覆去地,全是陈适接住她的那一幕,兴奋地差点睡不着。
好不容易入睡后,却做了个怪的梦。
梦里,她趴在一头大灰狼背上,那灰狼体格高大,背上的毛倒是暖和柔软,他宽厚的脚掌踩在林间落叶上,带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另一头的怀钰,也做了个梦。
梦里,一只大白猫蜷在房顶上晒太阳,却不小心掉了下来,他接住了它。
那猫的毛发蓬松柔软,抱在怀里沉甸甸的,他将手掌试探性放上去,竟有滑腻的肉从指缝间溢了出来。
翌日醒来,怀钰呆呆地看着胯间那一滩湿渍,面皮红得似要滴血。
小厮观潮推门进来,喊他起床,撞见这一幕,登时了然坏笑:“爷,这是开窍了?”
“滚!”
怀钰抄起一个花瓶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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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烂漫,沈园里百花盛开,香气袭人。
沈葭被禁足在府中,每天除了吃便是睡,整日无所事事。一日午后,她酣睡后醒来,忽地灵光乍现,想出个惊天地泣鬼的主意!
既然怀钰可以英雄救美,那她为什么不可以?当然,她是那个“美”,而陈适则是来救她的英雄。
受那日白云观一事的启发,沈葭至今还在默默回味她倒在陈适怀里的短短一瞬,当真是美妙无比!
要是再多来几次的话,陈适肯定就会爱上她了!
沈葭说干就干,当即提笔给怀钰写了封信,让辛夷送去扶风王府上。
不料此信一送就石沉大海,过了一连五六日都没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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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
博山炉里的龙涎香静静吐着烟雾,圣上揉揉酸胀的脖颈,从高如山积的奏折中抬起头。
他是穆宗的儿子,已故扶风王的胞弟,如今年号延和,是为延和帝。
当年先帝有意让长子承继大业,然而扶风王生性不喜拘束,竟一口气跑去边境打起了鞑子,他只能无奈地替兄长接过江山的重担。
在坐上龙椅的二十多年里,延和帝从不敢有丝毫懈怠,他夙兴夜寐,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各部的奏本原本有阁臣们票拟,他只需拣几本重要的看了,其他的让司礼监批红就是,可他却事必躬亲,几乎本本都亲自批阅,有时他实在疲惫,便让秉笔太监念给他听,他口述旨意。
他父亲穆宗晚年沉迷丹药方术,二十多年不视朝,他却自登极以来一日不曾辍朝,寒暑不误。
也正因勤于政事,延和帝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要老得多,如今不过年满四十,两鬓便已添满白霜。
他的视线穿过堆叠的奏折,打量御案前立着的人,眼周虽然皱纹丛生,却不折损身上那股帝王锐气。
“说说罢,上官家的小子又是怎么惹着你了?”
怀钰已站了近两个时辰,腿脚发麻,可他依然一言不发,唇瓣紧紧抿着。
延和帝看了有些想笑:“怎么?连话都不想跟叔父说了?”
怀钰眼阴郁,终于开口:“他们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