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鸦雀无声,他看看涨红了脸的小娘子,吩咐手下将里面雅间腾出来,将两人带进去,关了门温声道:“二位娘子如何在这里?”
“我们是来调查的,谁知这么巧遇到沈大哥。”李靥平静了些,解释道。
“调查?可是为了无头女尸?”
“正是,沈大哥也知道?”
“略知一二,不甚详细。”沈羽道,“跟赌坊有关?”
“算是吧,思悠验尸发现女尸生前可能是个赌徒,所以想来查查看。”
“李娘子意思是死者生前频繁出没赌坊?”沈羽问道,见李靥点头,又想了想说,“既是女子,出没这种赌坊的可能性不大,刚才你也看到了,这种地方赌徒穷凶极恶,不会允许女子进入赌场。”
“为何呀?”
“嗯——理由大约就是刚才几个人嚷嚷的那些,全是无稽之谈,不要放在心上。”他安慰道,又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表情,“你——不要在意。”
李靥想想刚才那些人的反应,不由得又有些庆幸沈羽来查抄,不然万一自己跟思悠被认出来是女子,还不知会落个什么下场。
想到这里,她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小梨涡漾起:“不会,我才不在意!”
她笑容明媚,是被悉心呵护的那种无忧无虑,于是沈羽也笑了:“不在意便好,早些回去,莫要让尚寺卿担心了。”
***
“其实我很在意,长这么大第一次被骂晦气。”大理寺书房,李靥关起房门,挂在自己夫君身上求安慰,“啊啊,气死了,好难过!”
尚辰正站在书架前找东西,闻言摸摸拱进自己怀里的小姑娘,轻声安慰:“我一会儿就去步军司要人,把骂靥儿的几个坏蛋关上十天半个月,以示惩戒。”
“要关一百天!”
“好,关一百天。”他干脆低了头,笑着去捏她脸,“所以靥儿跟沈都使说不在意,又回来找我求安慰?”
“那是自然。”她抱着他劲瘦的腰,仰起小脸任他捏着,大眼睛里是坦荡荡的依赖与喜欢,“对旁人要大度矜持,对你便不用,因你是我夫君,就要跟我一伙儿!”
“嗯,我自是跟靥儿一伙的。”他郑重点头,又补充道,“永远都是一伙的。”
又抱了会儿,闻够了他身上好闻的松竹香气,李靥自他怀里扭过半个身子,回头去看书架上的书:“夫君要找什么?”
“有本赌坊册子,我记得上面有些相关的东西……”尚辰修长手指扫过几排书脊,抽出其中一本,“找到了。”
李靥好看着:“京城赌坊记册?”
“大理寺不管京城赌坊事务,这是开封府的,前些日子我在朱府尹那里见到,便让人抄录了一本,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他说着牵过小姑娘的手坐在大方桌前一起翻阅,“记得上面有家专门接待女客的赌坊,叫做——弄玉轩。”
弄玉轩说是赌坊,其实也不尽然。
京城多的是有钱人,自然也多的是有钱的女人,如今男风盛行,无数柔柔弱弱的小郎君为金钱折下杨柳腰,做了男人的娈童,而另一些想挣这个钱又觉得自己雄风抖擞,不想对男人卖笑的,就去做女人的生意。
弄玉轩便是专门开给女子的,据说里面的小倌吹拉弹唱无一不精,个顶个的讨人喜欢,常常引得那些家财傍身却寂寞的女子们一掷千金。
赌场生意是弄玉轩众多生意中的一个,并不如抖搂雄风来钱快,自然也就没那么显眼。
“弄、玉、轩——”李靥小声念了,扭头趴到尚辰肩上轻轻捶了他两下,“这名字听起来好那个哦。”
尚辰:……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抬起头,一脸大义凛然,“我愿意前往!”
“不行。”寺卿大人面无表情否定了她。
“呜呜,我便知道嫁了人就不得自由。”她眨巴眨巴眼,竟聚起水光来。
“话说景元九年,我还是李家人见人爱的大娘子,活泼天真,娇柔可爱,说要去南风馆,义兄二话不说便陪我去了,如今义兄变夫君,也就失去了当初的耐性,只简单不行二字便随随便便打发了我。”
她掏出帕子在眼角拭几下,幽幽叹口气:“也是,谁会给篓里的鱼喂饵呢?”
“想什么呢?不让你去是怕有危险。”尚辰气得敲她脑袋,“什么篓里的鱼?越说越离谱。”
她哼一声头扭到一边,不再说话。
寺卿大人拉拉她衣袖,被无情甩开,哭笑不得道:“那靥儿总要回家换身衣服,这样一身男装要如何去?”
***
弄玉轩的小倌到底与别处不同,一个个黝黑健硕,穿着暴露,胳膊比李靥大腿还粗。
除了这些过分雄风洋溢的小倌,整个弄玉轩的装饰也是富丽堂皇得令人惊叹。
成匹的锦缎从房梁垂下,有些甚至是宫里才有的样式,大厅廊柱上镶嵌着各色宝石,来自西域的鎏金烛台燃着上好的鲛人泪。
李靥往门口小倌怀里扔了锭金子就迈步往里,乡巴佬一样四处看着,只觉得眼睛不够使。
门口迎客的花郎看她这没见过世面的样,以为碰上了土财主,拎着匹晨雾绡介绍道:“这都是我们掌柜的私藏,绫罗绸缎珍珠玛瑙的,全是好东西。”
说着,叫了个身高八尺还有余的小倌过来,“好生伺候姐姐!”
非要跟着一起来的尚辰剜了这人一眼,被叫过来的壮汉小倌硬生生挤进他与李靥之间,发出雷鸣般的娇笑:“姐姐来找奴家,怎的还带了个家养的郎君啊?”
寺卿大人身躯一凛。
李靥踮起脚,伸长胳膊轻挑地抬抬小倌下巴:“他被我宠坏了,非要跟来见见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