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不知不觉顺着他的脸颊落下,他恍恍惚惚抬眸,摸着那温热的液体茫然。
这间屋子里,到处都是属于他们的回忆,他避无可避,无处可逃。
翌日一早,裴铮亲自去镇上买了红鸡蛋回来,挨家挨户的送过去,收获了村民们真挚的祝福,大多数人都是和张屠户一样的心思:你们夫妻俩总算是圆满了。
他们不知朝朝和裴铮的身份悬殊,只是一声一声的恭喜他,在这里,他们叫他阿阳,在村民的眼里,他不是镇南侯府的世子,他只是柳朝朝的丈夫。
仅此而已。
一个多月之后,裴铮终于回到京城,他在江南足足呆了一个月,几乎把东水乡整个儿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柳朝朝的踪迹。
在看到布满灰尘的屋子时,裴铮的心中就已经有所猜测,只不过他并不死心,固执的要找寻蛛丝马迹,以期来找到朝朝的踪迹。
当他知道朝朝当真没有回东水乡之后,彻底的死了心。
逗留了一月之久,终于回去镇南侯府,临走之前裴铮还将他们曾经住过的房子安置好,找了一个还算诚实可靠的人替他打扫和修缮屋子,给足了三年的银两。
裴铮一点也不担心等他走了之后,这家人会拿着银子不办事,他特意去县衙办过手续,虽说以权压人总是要不得,可非常时候总是要有一点非常的手段。
裴铮总想留下些什么,即便是一间空屋子,也不想放弃。
裴铮回到镇南侯府的时候,玖玖已经四个多月,他被阮氏抱在怀中,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袄子,像极了年画上的漂亮娃娃。
裴铮温柔的将孩子接过,只是阔别已久,玖玖对裴铮已然陌生,他身上的气息让玖玖很不适应,很快就要瘪着嘴哭起来。
孩子是阮氏一手带大的,真真是谁带大的孩子谁疼,当祖母的一见这模样,立刻什么原则都顾不上,就要去抱孩子。
可裴铮却把孩子抱了过去,用生涩的语气同他说话,“玖玖,我回来了。”
玖玖和朝朝长的很像,五官精致漂亮,皮肤白皙,如今尚在幼年,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将他认成小姑娘。
阮氏总是不厌其烦的纠正,说这是他们家的大哥儿。
裴铮“看”着玖玖,仿佛是透过那个孩子在看其他人,这句我回来了,他更想和谁说,其实不言而喻。
玖玖到底还小,在裴铮不厌其烦的哄骗当中,总算是安静下来,他很好地看着裴铮,其实还想挣扎,但亲爹抱得实在太紧,玖玖也不再挣扎。
最后,玖玖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孩子沉甸甸的抱在手中,裴铮总算得到了一些满足和安慰。
屋子里很是安静,阮氏并没有过问裴铮江南之行如何,看他这般模样便可以知道,此行一定是不顺利的。
倒是裴铮主动地提了出来,说自己并未找到朝朝,眼倒是少了一些茫然,“母亲,您说她会去什么地方?”
阮氏如何能够知道柳朝朝的心思?
她起初见到那姑娘时,只觉得她是个单纯柔弱的,何曾想过她还有这般决绝的一面?
但事已至此,阮氏除了劝裴铮,什么都做不了,“如今江南你也去了,是时候该收收心思了。”
裴铮随意的点了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阮氏本以为他会就此放下,哪知道裴铮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他告诉阮氏,玖玖他要亲自照顾。
白日上朝时便把孩子送来正院,晚上他回府,就会过来接孩子。
“我原本也只是暂时替你照顾这个孩子。你想要自己照顾,也不急于这一时……”阮氏看了眼裴铮,知道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一定会让裴铮不悦,但阮氏总是要说的,“待你成亲之后,也有个人可以相互照应。”
“把玖玖交给新妇照顾,岂不是更好?”
谁知阮氏的话音都还没有落下,裴铮就忽然笑了起来,事到如今他已不需要在假装什么,对着母亲更是没了先前的顾及,他的笑容里头多了些嘲讽,“母亲,您知道我为何想要成亲的。”
阮氏没有说话,她如何能够不知道?
只是婚姻一事,如何可以儿戏?
“婚约已经定下,你如今要悔婚,让宋家颜面何存?你让那姑娘怎么办?”
阮氏试图和裴铮讲道理,但裴铮这会儿哪里还能听的进去道理?
他从前就是太讲道理,才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母亲,是我错了。”
裴铮怀里抱着稚子,感受着孩子身上那赤热的温度,温软的触觉时时刻刻的提醒着裴铮,这是他血脉相连的孩子。
这是他和朝朝的孩子。
但是他却已经找不到朝朝在何处。
“什么?”
“律法言明,已有妻室者,不可二次婚配,违律者,会有牢狱之灾。”裴铮语气平静的背出律法,不等阮氏说话,就认认真真的告诉阮氏,“母亲,我早已经成过亲,如何还能够和别人成亲?”
裴铮有些疑惑的反问,像是在问阮氏,更像是在问自己,他是如何做出这些荒唐事的?
裴铮住在东水乡一个月,住在他们曾经住过的房子里,走过他们曾经走过的路。
见到了曾经他们一起认识的人。
裴铮想起了一件被他刻意忽略的事情,他早就已经成亲,在所有乡亲们的见证下,在天地日月的见证下,他和柳朝朝拜堂成亲的。
她是他的妻子啊。
“母亲,三书六礼,明媒正娶,除了那一纸婚书之外,朝朝,早就是我的妻子了。”裴铮如同自虐一般的想着从前,昔日的甜蜜和如今悲伤的记忆渐渐的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