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放任下去这一双眼睛岂不是要生生熬坏?
裴铮缓缓行至她跟前,直到眼前落下一片阴影,柳朝朝才抬起头。
“天色已暗,明日再做也不迟。”裴铮的声音总是清清淡淡的,较之以前,如今的他更让人捉摸不透。
何况柳朝朝还是个根本不知道怎么琢磨人心的姑娘,她根本没看出裴铮的不悦,只是冲着他浅浅的笑:我今日想多做一些,想早些将荷包送与你。
裴铮听到这话也没阻拦,只是命春荷再点一盏灯来,屋子里就瞬间亮了不少,柳朝朝原本举着荷包照灯绣的兴致勃勃,如今点了灯,倒有些无措,不知道怎么下针。
她还是不太习惯,总觉得太过浪费。
裴铮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如何同她说起这些事,一时之间也并未瞧见柳朝朝的窘迫。
很多事情,裴铮不提,柳朝朝就根本不会问。
她从前就是如此,来了京城,进了镇南侯府之后,也没有改变什么,每日都是安安静静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柳朝朝其实也不是不想问,只是有些事儿,她问了也是不懂的。
何必让自己难堪?
但今日,她明显的感觉到了裴铮有话要对她说。
可柳朝朝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裴铮说话,便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同他比划起来:你怎么了?
裴铮准确无误的抓住了柳朝朝的手,在她的手指上瞧见了些许针眼,面上浮现了点点无奈,“不过一个荷包罢了,何必这般劳累?值得你这么废寝忘食?”
柳朝朝原本是笑着的,听到这句话之后,那笑容险些都要维持不下去,她抬头看裴铮,见他脸上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心蓦然一痛。
原来,他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柳朝朝心里有些堵得慌,却又有些不甘心的问他,是不是有很多的荷包?
这话问的裴铮有些莫名其妙,他其实并不习惯用荷包这样的东西,不过是年节里为了应景,才会戴上一两次。
只是府中置办衣裳时,到底是备下的。
裴铮便点了点头。
柳朝朝得了答复,原本激动的心情淡了七八分,再看那个荷包,就没了再动手的心思,裴铮让她歇一歇,她也就真的歇一歇。
的确,只是一个荷包而已,何必这么劳累?
只不过柳朝朝虽这般劝着自己,可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往事来,他还记得裴铮昔日是如何央求她做一个荷包的。
也不知他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胡话,非要柳朝朝给他做一个荷包,“我听人说,姑娘家总会准备荷包送给心上人的。”
裴铮想要当她的心上人,所以才会要那一个荷包。
那时候柳朝朝不是不肯,而是实在没有这个功夫,何况她也想给心上人绣一个漂亮的荷包,铜板攒了不少,只等着再去集市一趟,买些漂亮的绣线。
这会儿她昔日没有的东西全都有了,但裴铮却不缺这个荷包了。
柳朝朝想到这儿,冲着他淡淡的一笑,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多少,只是顺从的将手中的荷包放下:那我明日白天再做。
裴铮见她听劝,心中稍稍安慰了一些,同她说起除夕将至,府中有不少院子需要修缮,“明日我休沐,陪朝朝另选一处居住,可好?”
柳朝朝听得分明,在裴铮的注视下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乖顺的让裴铮心生疑惑,她看着并无半点怨怼,裴铮是怎么说的,她就怎么答应,这让裴铮不禁开始怀疑,她到底听没听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这话题到底残忍,裴铮一时之间也不知要从何开口。
柳朝朝看着裴铮,见他面色不愉,总是舍不得让他生气的,慢吞吞的问了几个问题,问他新的住处,是不是还在这院里?
裴铮缓缓点头,“自然。”
她听见这话,笑容便又真诚了几分:那,要离你近一些的。
裴铮的心瞬间软的一塌糊涂,有些不受控制的将柳朝朝拥在怀中,他的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唯有轻声喊着她的名字,“朝朝啊…”
这其中有多少情绪,柳朝朝听得分明,她骤然被裴铮搂住,动作稍稍的有一些僵硬,但很快就抱紧了双臂,安心的靠在裴铮怀中。
她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她的确是个哑巴,但不聋又不瞎,还是个心智健全的人,就算原先不懂,这些日子看也看明白了。
裴铮如今跟她说这些,是个什么意思,柳朝朝当然是知道的,其实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是忐忑的。
她心中认定自己是裴铮的妻子,但谁都不会承认,时间久了,她自己都快要生出恍惚来,她真的是裴铮的妻子吗?
柳朝朝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两家结亲有三书六礼,要合过八字,换过庚帖,听的越多,懂得越多。
她就越能明白,他们在东水乡拜的天地明,到了京城的镇南侯府,也只能落得个无媒苟合。
自己和裴铮之间,当真什么都算不上。
柳朝朝本以为,自己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可当真到了这一日,由裴铮亲口来和她说这些,好像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裴铮履行承诺,在休沐当日陪同柳朝朝一起看屋子,而柳朝朝的心愿非常简单,只希望能离裴铮近些,只不过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心愿,她却不想让旁人看出来。
拉着裴铮看了许久,找了诸多的借口才定下。
那些借口,听着像是为了说服别人,可实则更像是为了说服自己。
新的屋子,修缮的漂亮,采光好,瞧着哪哪儿都好。
说的多了,就连柳朝朝自己都快要相信,她是真的因为这些好处,才要搬出来单独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