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织儿不搭理她,顾兰挨着她自顾自坐下来,托腮看着苏织儿道:“我看他那草屋,破破烂烂,感觉跟要塌了似的,还有他那一身打扮,看起来脏兮兮臭烘烘的,你说,他会不会穷得连饭都吃不上啊。唉,你到时候要后悔了,千万别哭着跑回来,我们可不会收留你啊……”
听着这些冷嘲热讽的话,苏织儿色毫无波澜,她早已习惯了顾兰这张和孟氏一样恶毒的嘴。
她记得大抵三四岁前,她阿娘还在的时候,顾兰并不似如今这般处处针对她,两人还常拉着手一道去河边玩。
然就在她阿娘生病没有钱治疗,试图向她舅舅家讨从前借款时,孟氏便彻底变了脸,甚至常在顾兰耳边嚼舌根,说她和她阿娘的不是,渐渐的顾兰才变得疏离甚至厌恶她。
看到昨日阻止她逃跑的顾远,苏织儿觉得,他若是不被好生教导,恐迟早变得和这位他亲姊姊一样,是非不分,自私且恶毒。
“你挡着我光了。”
顾兰含笑碎碎说个不休之时,却听苏织儿淡淡开口。
见她只低头继续缝着手中的嫁衣,捏在指尖的细针熟练地上下翻飞,似乎对她说的话毫不在意。
顾兰撇了撇嘴,顿觉没趣,冷哼了一声后,便气呼呼地出了屋。
听到屋门被泄愤般“砰”地关上的声响,苏织儿手上的动作滞了滞。
她抬眸望了眼窗外随风而动的流云,眼睫微垂,沉默少顷,复又转动手腕将针刺入衣裳内。
顾兰的话并非全然不对。
她承认,她对那叫周煜的男人确实一无所知,嫁过去好不好她亦不清楚。
可她明白,对如今的她而言,嫁给那个男人比继续留在顾家,整日担心受怕,不知道下一次会被她那舅母偷偷卖到何处得强。
此时,村西草屋。
萧煜方才草草用了早食,就听一阵叩门声响起,开门一瞧,不禁愣了愣。
只见门外站着四五个村妇,不是提着笤帚,就是挎着篮儿,正笑容满面地看着他。
萧煜微一颦眉,不明所以之时,就见站在最前头的牛三婶开口道:“周煜是吧?还是从织儿口中知道的你的名姓,这邻里邻居的,打你来这儿也不曾同你好好打个招呼,如今你要同织儿成亲了,我们也没什么好帮的,就商量着来帮你收拾收拾屋子。”
“是啊。”站在后头的孙家大娘一脸愧疚,“先前我们虽晓得那孟氏做了猪狗不如的事,但碍着孔乡绅,谁也不敢出手相帮。织儿她爹还在沥宁的时候,帮过我们不少忙,我们却这样对织儿,实在对不住他,如今织儿要嫁给你,我们也高兴,想你一人也来不及,就来帮你一道做做准备。”
说着,这一帮子妇人便拿着工具,作势要热情地往里挤。
然萧煜却是未动,只淡声道:“不必麻烦了,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地方。”
见他面无笑意,拦在门口显然不想让她们进,众人停在原地,不禁面露尴尬,少顷,还是牛三婶呵呵笑了两声,打起了圆场,“你看我们也真是,里头是新房,想来周小哥定然自己收拾好了,我们这么多人进去别是弄得乱糟糟的,那我们就扫一扫院子好了……”
“哦,对,扫院子,我们把这院子扫了……”
妇人们瞅着萧煜的反应,见他没有反对,纷纷附和,说着便提起笤帚在院子里洒扫起来。
萧煜抿唇不言,也未帮着一起扫,只站在门边静静看着。
不消一盏茶的工夫,几人便收拾妥当了,因着这光秃秃的院子实在没什么好收拾的。
她们拔了边上稀疏的杂草,扫了些也不知哪儿吹来的落叶,又扶了扶半塌的篱笆墙。
这破烂不堪的篱笆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修得好的,只能勉强拢一拢,让它看起来没那么东倒西歪。
打扫罢,几人面面相觑,均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织儿那位未来的夫君始终冷着脸,看起来甚是不好接近,谁也不敢上前与他搭话,最后还是将牛三婶给推了出去。
“那个,周煜,这院子也扫完了,好像也没啥可扫的了,我们就先走了。”牛三婶说着,往外指了指,“我和我家那口子就住在对头,有事儿随时叫我们就成。”
萧煜扫了眼显然比方才干净了些的院子,微一颔首,生硬而疏离地道了声“谢”。
看着眼前这年轻人始终漠然冷寂,似乎对成亲一事毫不欢喜的样子,牛三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想着这可不行,便笑着抬手在萧煜肩上重重一拍。
“周煜,也不是婶子说你,你可不能总冷着这张脸,当新郎官就得高高兴兴的,不然喜色怕是得被你冲跑了!”
萧煜瞥了眼被拍的肩头,剑眉微蹙,似乎有些不喜被人轻易碰触,他默了默,方才自喉间挤出一声低低的“嗯”字。
几人走后,萧煜正欲阖上屋门,余光却骤然瞥见屋外窗扇上扎眼的一抹红,定睛看去,才发现不知是谁在上头贴了两个大红的喜字。
这般喜庆的颜色,映衬着这风雨飘摇,毫无生气的破败草屋,落在萧煜眼中,多少有些违和。
他想起牛三婶方才说的话,剑眉微蹙。
不管是他还是那个费劲算计他的苏织儿,都非真心想成亲。
即是如此,又何来的欢喜。
第9章 毒发
窗外传来第一声鸡啼时,萧煜便睁开了眼睛,算不上是睡醒,自一年前开始,他就极难入眠,且夜里觉浅,稍一有动静便会惊醒。
他薄唇紧抿,盯着草屋房梁看了片刻,方才想起今日似乎是迎亲的日子。
他需得亲自去顾家将那苏织儿接来,思至此,他略嫌麻烦地蹙了蹙眉,起身正欲去灶房做早食,忽而面色微变,骤然捂着胸口痛苦地躬下了身子。
一股自心口漫上的疼痛快速流窜至四肢百骸,不过几息,萧煜额间便泛起了密密的冷汗,只得稳了稳气息,复又在炕上坐下。
他没想到,这两次毒发居然间隔这么短。
他用手死死抓住炕桌桌沿,纵然皮肉似被千万只毒虫撕咬般疼痛难忍,仍是薄唇紧抿,未发出一声闷哼。
萧煜闭了闭眼,然脑中闪过的全是他猩红着双眼,被狱卒压倒在地,若狂暴的野兽一般嘶吼着的场景,他看见他那三皇兄满脸痛心地禀报他巫蛊不成,却遭反噬之事,和高位之上他父皇震怒及失望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