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织儿蓦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再拖延,若是再晚一日,她怕是没有服小红果子避灾的机会,如今已经在被送往孔家的路上了。
虽说那婆子自己回去了,但看她这视钱如命的舅母上赶着想为她治脸,当是还没有放弃。
但不管怎么说,终归能再拖延一段时日。
此时,沥宁县城,县衙。
县令钱盛沉着一张脸,一把将手中的画册甩到李师爷胸口,怒吼道。
“都这么多天了,寻了整个沥宁县,怎就寻不到个好的!”
面对大发雷霆的钱盛,李师爷擦了擦额间冷汗,小心翼翼地弯腰拾起画册,嗫嚅半晌道:“大……大人,这沥宁,也就这么大点地方,您的要求高,实在是难找啊……”
钱盛坐在圈椅上,眉目紧锁,烦躁地用指节在桌上狠狠扣了两下。
他也不知倒了什么霉,当年中举后没钱打点,就被硬塞到了这个常年天寒地冻的鬼地方来做官。
如今,还摊上这么个破事!
旨意是上头暗中下的,谁也不敢不从,但谁也不想沾染,层层下压,最后就理所当然摊到他这个芝麻绿豆大的沥宁县县太爷身上。
若是寻常流人,他随便找个奴婢也就打发了,可那位不一样,纵然如今落魄,但骨子里流的血注定了不是凡夫俗子。
且下旨的圣人,似乎也不愿意随便寻个人敷衍,不然前头也不会特意挑了两个罪臣之女。
虽说那两个姑娘是戴罪之身,但出身在氏族阀门,也是自小受的大家教养,样貌佳,有才学,非寻常人家可较。
可在沥宁这种地方,哪里能挑得这么好的,何况说是去伺候起居,其实跟嫁人没甚分别,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儿。
虽说倒也不是一个都没有,沥宁好些高门大户之女,就不乏有才有貌的。
可这些富户在沥宁雄踞几代,树大根深,连戍边的韦氏一族都要卖他们几分面子,他虽是县太爷,但若还想在沥宁过得安稳,就决计不能打这些女子的主意。
钱盛瞪了李师爷一眼,“怎的,整个沥宁县都翻遍了?我就不信,挑个人就这么难!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他伸脚作势踹去,李师爷忙退后几步,嘴上连声应“是”,抱着画册小跑着退出了县衙。
钱盛环顾了圈这破旧简陋的沥宁县衙,蹙眉揉了揉发疼的额头。
无论如何,这桩差事必须得办好,潼盛府的大人将此事指派下来时,可是给了他承诺,此事若能办得漂亮,让宫里满意,便帮他疏通关节,调离沥宁。
他来沥宁任职也快五年了,必须得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第9章 得知
两日后,兆麟村。
顾远同村子里的孩子玩闹了回来,跑到正在做针线的孟氏跟前昂着脑袋喊饿。
向来对她这个宝贝儿子百依百顺的孟氏却是烦躁地将他赶到一旁,厉声道:“吃什么吃,一日到头就知道吃,家里的粮食都叫你一人吃完了!”
顾远哪里见过孟氏对他这么凶的样子,顿时吓得扯着嗓子啼哭起来,哭声惊动了在院子里做活的顾木匠,他小跑进来安抚下顾远,才叹声对孟氏道:“孩他娘,你有气也别撒在孩子身上啊!”
他知道孟氏为何这般不高兴,还不是因着两日过去了,但他那外甥女的脸却丝毫不见好转,甚至看起来更严重了些。
顾木匠沉默片刻,迟疑着道:“要是织儿那脸真好不了了,要不……你把那边先前给的三钱银子还回去,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孟氏闻言蹭地抬眼看来,把手中缝补的旧衣往炕桌上一摔,“你以为这么简单,要是织儿那死丫头去不成,我们阿兰就得代替她去,那她这辈子可就完了!”
听得这话,顾木匠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末了只垂下脑袋,又一声无奈的叹息。
“不行,赶明儿我得带那丫头去县城瞧瞧,我看就是那张婆的药不顶用,还是县城的大夫更好些。”孟氏决定罢,当即便站起身跑去西屋告知苏织儿此事。
苏织儿闻言愣了一瞬,但并未拒绝,只点了点头。
虽是有些忐忑,但她若是不同意,只怕让孟氏看出端倪。而且她不可能偷偷吃一辈子的小红果子,这几日她已浑身痒得快受不住了。
翌日天蒙蒙亮,孟氏就将苏织儿拉起来,去村口坐牛车,赶了快一个时辰的路,才终于抵达县城。
孟氏对这县城也不熟悉,问了赶牛车的车夫哪里有医馆,车夫便指了离城门最近的一家。
苏织儿跟着孟氏一路过去,但那家医馆恰巧没开,只能去路更远些的。
坐了那么久的牛车,孟氏难免有些内急,见还要再走,哪里还憋的住,就想先寻个地儿解手。
可她不放心苏织儿,临走前,将她领到一个馄饨摊,狠狠心给她买了碗馄饨,还对着那摊主低低耳语了什么。
摊主是一对夫妇,那妇人闻言回首看了苏织儿一眼,面含同情,重重点了点头。
孟氏又同苏织儿交代了几句,让她边吃边等,这才放心离开。
馄饨摊的妇人将煮好的馄饨端到苏织儿面前,叮嘱她小心烫口,苏织儿笑着道了声“谢”。
埋头吃馄饨时,隐隐约约听见那妇人同她丈夫感慨说“那么年轻一姑娘,怎的就得了疯疾,真可惜”。
苏织儿险些笑出声,心道这孟氏为了防止她逃跑真是什么话都敢编。
不过,她大可以把心放进肚子里,她不会逃。
不是不想逃,而是她知道,她能顺利逃跑的机会并不大。
毕竟她对县城不熟悉,还是头一遭来,根本不知道往哪儿逃才能逃得出去,而且孔家就在县城,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跑,若被抓回来,下场怕是更糟糕。
来的路上,她一直在心下琢磨,她这病只消教县城的大夫一诊脉怕是很快便要露馅,想要不入孔家,除非她快一步嫁作人妇,让孔家抢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