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母后讲哪个舅舅?”
裴行阙回问,讲完了又摇头?:“反正哪个舅舅都是想杀了我的舅舅。”
他说这话的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语气也轻快,讲完了,才转过脸,看着魏涟月,慢吞吞开口:“也都死了。”
语气没有冷下去,依旧是那样平平常常的语气,但偏偏一句话,就把人骨头?都冻结。
魏涟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灰败且苍白,嘴唇动了动,暗暗的眼珠转一转,然后滚出一滴泪来?。
“畜生……”
她骂,仰着头?,含恨带泪地看着裴行阙,语气阴毒,咬牙切齿:“你得偿所愿了?”
“是。”
裴行阙颔首,明明经?历过这样一场大事,他整个人却仿佛都明快很?多,微微笑着,看魏涟月。
“这天下终究是到你手上……”
魏涟月看着他,半晌,吐出这句话。
“母后讲的得偿所愿是这事情?”
裴行阙笑一声:“顺手而已,算什么?得偿所愿。”
他讲得散漫,叫人听了更恼火,魏涟月看着他,拔下头?上簪子,猛地冲过来?,往他心口刺去。
裴行阙没躲,只是略略偏了下身子,眼看着那簪子刺到心口旁边一点,差点要他命。
血顺着他衣裳流下来?,晕染开一片鲜红的血迹,魏涟月还在用力往里刺着,直到她力竭,手哆嗦着垂下,眼睛还没挪开,还瞪着他,目光阴毒。
谁家母亲这样看孩子呢。
裴行阙笑笑,手压着那簪子,慢吞吞地,一点点自己拔出来?,递还给她:“母亲。”
他久违地这样叫她,嗓音微微有点发哑,脸上的笑还是释然的:“你的生育之恩,我算是还完了吧。”
他讲完了,就离开了,有血从他胸口滴下去,融在雪里,一长?串,直到再也看不?见。
裴行阙压着心口那里,慢慢往回走。
宫城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想趁着宫宴时候,动用北衙禁军要他命的舅舅被?当场擒住,哗变的北衙禁军也都被?收押,他又摸一摸心口,咳两声,带血腥气。
他宫宴上穿着护心镜,一箭射过来?的时候,也还是抑制不?住地倒下去,力道?太大,精铁上射出个缺来?,他在那里躺了片刻,然后慢吞吞、迎着所有人错愕的眼?站起来?,摆一摆手,说:“拿下。”
他料到会有这一天,在当初出兵入周地之前,就在舅舅身边埋伏了人在,为的是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只是当时也许还有点傻气的期待,觉得未必会走到这一天。
他想过这事,压着胸口,停在原地,慢慢吐出一口瘀血来?。
乌黑的血顺着嘴角,一滴滴流下去,裴行阙一滴滴擦了,就这么?一路沉默走着,回了府。
他好想去见梁和滟。
去之前要先沐浴一遍,洗干净身上血腥气,然后包扎好伤口,手臂上的、心口上的,然后换身更好看些的衣服,干干净净去见她。
他这样想着,抬头?,然后看见院落前站着个人,提着灯笼,微微皱眉看过来?。
是梁和滟。
雪落下来?,他看见梁和滟快步朝他走过来?。
——裴行阙再醒过来?是一天后,梁和滟撑着头?,在一边看他随手放桌上的折子,听见动静,抬头?看他:“醒了?”
嗓音疲惫,微微沙哑,手里的折子合起来?,顺手放一边:“终于也换我守你一回。”
裴行阙要坐起来?,被?按回床上继续躺着:“手上的上没好,心口又添一道?。”
她手里端着碗药,舀了两下就递给他,裴行阙尝一口,还是烫的,但她递过来?,他也就面不?改色喝了。
喝完了,梁和滟放下碗,看着他:“你长?随说你喝的那药,是怎么?回事。”
语气很?直白,不?旖旎、不?缱绻,没带一丝多余的情绪,仿佛他们昨天夜里没在雪里灯下亲吻,裴行阙下意识摸一摸唇,甚至有点疑惑那是不?是自己一场梦。
梁和滟挑眉惊诧看他:“怎么?,这事情也要亲一亲才能说?”
她说着,站起身,凑过来?,手撑他脸边,很?轻地亲了一下他唇。
然后再要起身,却发觉一只手压在她后脑,按着那里。
裴行阙亲她的时候也温和,就是黏人,仰着头?,慢吞吞,一点点吻她唇,描摹着轮廓,很?温柔地吻过她唇角,舌头?小心翼翼伸出来?,舔一下。
两个人四目相对,呼吸纠缠,靠得很?近,梁和滟原本四平八稳的,此刻主动权被?夺去,眉头?皱起,要抽身,走不?开,她闷哼一声,结结实实在裴行阙唇上咬了一下。
他还是没松开。
梁和滟想捶他一下,怕捶着他哪一处伤口,也不?敢下狠手,最后伸手,敲一敲他肩头?,裴行阙才后知后觉松开。
他伸手,摸一摸唇上被?她咬出来?的牙印:“滟滟,下次能不?能咬得再重些?”
梁和滟还喘着气,听见他问,眼都瞪大了:“你睡傻了?”
“没有。”
裴行阙笑:“咬得重些,留个印子在这里,显得不?像是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