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破空而至,身后兵卒的马痛嘶抬蹄,撞向两边,前奔队形骤散。
令狐拓险险避让开,瞬间做出决断,扯马转向,带头往北。
被打散的大部虽已在西线重整但难以会合,东向有凉州拦截守军,后方已被追上,只能往北。
穆长洲收弓,纵马跃下斜坡,立即奔去。
胡孛儿跟上,追到此刻,喘气不止,怒哼道:“这小子果然难擒,还好军司早有后手!”
穆长洲一言不发,一振缰绳,奔去最前……
夜色浓重昏暗到了极致,大风却停了,正当夜尽未明时。
令狐拓的马嘶渐重,露了疲态,错落的山岭却似永无尽头。
还跟随着的甘州兵马时刻在后关注着动静,警觉非常。
远远一列兵马赶来,看方向是自南绕来。
后面一名甘州兵马打马过去察看,马上又逃窜般返回:“都督,又是凉州兵马!”
令狐拓重重拍马:“继续往北。”
夜战不可久耗。他被穆长洲引出后又折返,本有反引他追击之意,要将其吸引到西线重整的大部处。
但穆长洲早做好了吸引不成的准备,如今不断以接应架势派来凉州兵马侵扰拖乱他,夜间敌我难明,是要在这山岭间用疑兵之计耗光他精力了。
往前已至北侧,可出这片山岭。
令狐拓没让兵卒开道,自己身先士卒冲过去趟险。
前方涌出一队骑马兵卒,举着三两火把,照出的模样个个穿着甘州骑兵戎服。
后方跟着的兵卒刚要欣喜,令狐拓却匆忙停了马。
这也不是接应他们的,依然是凉州安排的疑兵,大概是突袭时抢来了他们几件衣着,只前面几人穿了伪装,后面的仍都是凉州兵马戎服,此时已齐齐持槊对着他们一行,拦住了去路。
令狐拓眯眼,往他们后方一侧山石树影后看,那里停着一行兵卒和弓卫,层层叠叠护卫着后方马上身罩披风的女人身影。
“夫人竟赶到了此处,看来是一定会帮穆贼到底了,要在这里替他拖住我。”
舜音坐在马上未动,揭去兜帽,隔了层层叠叠的人马,借着火光,也只能勉强看清他情:“这里是凉州地界,地形他很清楚,兵马也远胜于你,往北是唯一还能让你成功退离的地方,他早已做了安排。希望都督能尽早卸兵认降,平息此事。”
“认降?”令狐拓重复一遍,凉飕飕地道,“只有穆长洲才做得出这种事。”
舜音愣了愣,又定:“都督既为河西旧部,郡公一手提拔的旧将,本不该与他走至这般地步。”
令狐拓道:“不止,夫人应有耳闻,我令狐氏原为河西豪族,与穆氏代代交好,郡公夫人就出自我令狐一族。年少时他确实还可算是个君子人物,然而这些年……”他冷笑出声,握紧刀,双眼扫向前方拦路的兵马,“夫人为他如此,实在不值,我只有冒犯了。”
舜音蹙眉:“那我的拖延也只能到此了。”
她一扯缰绳,往后退,前方兵戈指去的兵卒立即涌上。
令狐拓反应极快,往后看去,果然火光涌来,兵马纷至。
穆长洲一马当先,身上的细鳞甲反射出幽幽火光,弓挽在臂上,另一手抽出了刀,目光却先往坡上的舜音扫来,沉了眉眼:“都往后!”
弓卫和兵卒立即护卫舜音继续往后,直退去浓浓夜色深处。
令狐拓一刀格开兵卒刺来的马槊,退往一侧山石后,口中冷嘲:“看到你夫人在此惊慌了?你这些年凭着肮脏手段坐到这军司之位,在河西铲除异己,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鲜血,如今最大恶行败露,更要如当初在会宴时一般捂住她耳了!”
穆长洲勒住马,冷眼看着他,平静下令:“两面侧攻。”
胡孛儿瞪着圆眼,又惊又怒地看看前面的令狐拓,又看看他,不敢多言,立即领人往左右冲去,缠住令狐拓剩余人马。
令狐拓挥退左右兵卒,迅速低语几句,示意他们不必再跟随,可随战随退,忽而重重夹了马腹,冲向对面山坡,就对着舜音的方向。
穆长洲立即纵马追去。
舜音只一瞬的惊愕,便沉着往后,身前都是弓卫和兵卒,令狐拓根本近不得身。
他却也没打算近身,只是一记虚招,马蹄刚奔近那片夜色,又立即扯马调头,刀已挥出。
穆长洲擅长箭术,不常用刀,他是有意突然迫近回攻。
铿然刀击声响,穆长洲却已一刀迎上,格着他刀刃直欺而近,几乎要刮出一道火花。
令狐拓虎口震得发麻,阴沉着脸道:“想不到你这连养育之恩都不顾的禽兽,还会顾及自己的夫人。”
穆长洲手一转,刀口对着他:“与你无关。”
令狐拓猛然翻转手腕,身下的马一退,带着他退离了刀锋,又退回了那山石处,一手自怀间取出那块绢布,扬声怒道:“我只是见不得她一再受你蒙骗!这上面‘亲提养父兄弟头颅而出’,字字俱在,难道你还能否认?!”
舜音凝看着那里,浑身如有一瞬的凝滞。
他那句杀父弑兄的意思,是在指责郡公与其亲生三子皆是被穆长洲所杀……
火光已灭去许多,是胡孛儿带人缠着甘州兵马退去了后方,近处的凉州兵卒围住左右,随时都要冲上,却不敢贸然往前。
她转过头,看见穆长洲一手握紧刀,动着唇,低声下了命令:“抓活的。”
声未落,马已疾冲而去。
瞬间凉州兵马都追随围去。
远处西线方向能隐约听见兵马零散而来的奔走声,大概是对面副将派出四处打探的甘州兵马,重整后的大部也许还在随时等候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