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李阿姨后悔了,她不是多聪明的人,从小追逐梦想更没有可以一步登天的天赋,她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就没听劝呢?
如今后悔也没用了,身份证补办需要户口本,曾经李阿姨为了跟父母一起,成年后始终没搬出去,觉得他们是一家人,不需要分开户口,现在连办个身份证都做不到,李阿姨才知道这种无法控制人身自由的情景有多可怕。
父母想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不然你就是黑户、是精病了。
李阿姨当时甚至有个非常恐怖的想法,她父母会不会跟新闻里说的那样,给她下药,随便找个男人来强奸她?或者干脆直接对外说她有精病,然后卖给愿意跟她结婚的老头子。
毕竟父母说过,不管她幸不幸福、将来过得好不好、会不会被家暴,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她结婚生孩子,她就算是出去找个乞丐都好,总好过一辈子没人要让他们丢人。
因为父母的压迫,李阿姨在相亲相到一个看起来像是个正常人的对象时,甚至把对方当成了救命稻草,她好像都已经被驯化成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哪怕知道那些相亲的男人会是下一个害死自己的人,却也紧紧抓着不放。
可以控制你全部的父母太可怕了,一个女性从小被父母掌控,结婚后被丈夫掌控,李阿姨只是在两个选择里,想用一个孩子,换自己可以人身自由,至少,把户口跟身份证拿到手。
被李阿姨选中的男人,是个私立医院的医生,对方好像是外科医生,一直没结过婚,是李阿姨相亲对象里,少有的头婚对象。
对方说医生其实在相亲市场不算特别受欢迎,因为辛苦且在年轻时候很穷,他才三十岁出头,刚读完博士出来实习,工资很低,希望李阿姨不要嫌弃。
能够衣着整洁地来见面,李阿姨已经觉得他打赢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相亲对象,李阿姨当即决定,就这个男人了,只要这个人能把自己带出去。
这个医生姓吕,李阿姨基本叫他吕医生,并不叫名字跟昵称,别人却觉得她这么叫人很浪漫,总跟着叫揶揄调侃她,其实两人真的没什么感情。
李阿姨带着吕医生回家,父母非常满意,吕医生的父母倒是不满意,他们觉得李阿姨年纪太大了,三十五岁,比吕医生还大三岁呢。
在男方父母眼里,什么女大三抱金砖都是骗人的,年纪那么大,生不出蛋来怎么办?
可是李阿姨盯准了,她就要吕医生,作为医生,平时一定很忙,李阿姨想着,只要这个男人不回来,她可以偷偷为自己的离开做准备。
于是两人很快订婚、结婚,这回真的要结婚,父母怕李阿姨是做戏骗身份证,拿户口本的时候根本没让她看见,到了公安局,也全程不让李阿姨插手,把她当无行为能力的弱智病人一样对待。
李阿姨看着那个场景,感觉自己对父母最后一点亲情都被磨干净了。
身份证重办需要三十天,等待的三十天里,父母要求李阿姨先跟吕医生结婚,办婚礼,身份证呢,由父母拿着,等李阿姨要结婚了需要住院的时候,他们会拿着身份证办的。
到了这个时候,李阿姨真的害怕了,她差点没绷住,忍着怒火问父母:“不是说我结婚生孩子就把证件还我吗?我都做到了,为什么不给我!我是你们的犯人吗?”
然而她的父母说:“你现在就是个犯人,你什么时候把孩子生下来了,你就刑满释放了。”
听到这里,郁久霏受不了,她忙摆着手让李阿姨停一停:“等等等等,李阿姨你等会儿再说,让我缓缓,我觉得你这过去……好窒息啊。”
作为一个圣母病,正常来说,郁久霏会可怜父母与孩子,并且觉得站谁好像都不好,所以从不在结婚与生孩子这两件事上做评价,她自己从没遇见喜欢的人,也没考虑过是否要生孩子这件事。
可是李阿姨的生活完全不是一个正常家庭中应该出现的,她当年三十五岁了,不是小孩子,作为一个行为能力完全的公民,她具有法律上赋予的、可以自我行使的公民权力。
就因为父母的强迫,她甚至投诉无门,她连身份证都没有,人家律师只会觉得她可能有精类疾病,父母一纸证书,她就没有任何逃脱的余地。
郁久霏见过这种被强迫送到精病院的女人,父母送来的时候甚至说,多上电击,电到她们怕就听话了。
父母要的从来都是听话,不是治病。
除非重症,不然都是男女分开病房住,郁久霏暂时当护工帮忙时被安排去照顾过那些女性,其实都是很正常的人,她们甚至只是不想结婚、不想生孩子、生了不想照顾孩子、生完孩子想离婚、被家暴了想离婚,就被送进来。
给她们记录身体状况后,郁久霏照常去分药,结果医生说:“她们根本没病,吃什么药啊?送她们进来的父母才有病,而且一个个的,病得不行,要是真送进来,我才要给他们电一电呢。”
“啊……那病例跟日常怎么写啊?”郁久霏担忧什么都不做无法骗过那群有病的父母,如果这些女性被转移到其他精病院,说不定就真的要被电击了。
“你就按最严重的来写,药物的话……你回头去重症监护室那边查看的时候看看别人的用药记录怎么写的,你随便挑一些记录上去,院长说了,你写的病例跟日常是给家长看的,我们医生写的才是记录在册的,不用担心我们被查。”医生无所谓地说。
郁久霏也是在重症监护室待过的人,她还记得那些药物,有些真的很严重的病人下药是非常重的,吃完之后病人看起来像被僵尸吃掉了脑子。
根据医生的要求写完记录后,郁久霏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要是家长发现不对怎么办?”
医生笑起来:“你是临时工,还是精病人,你说他们能拿你怎么办?”
这一刻,郁久霏学会了什么叫“阳奉阴违”,实践永远比课本解释更简单易懂。
原本郁久霏以为,她在精病院里看到的一切已经是对那些女性来说最可怕的事情,遇上他们那家热情友爱善良尽责的精病院,其实是那些女性最后的幸运。
郁久霏从来没想过,跟李阿姨这样的女性相比,能送到她那家精病院根本就是天大的幸运了,得是祖坟冒青烟的程度。
如果很多女性,不是被父母送到有良心的精病院,而是像李阿姨这样直接毁掉身份证关家里呢?
她们会像犯人一样,一辈子都在生孩子,比三十二号末日地图的生产工厂还令人绝望。
在末日生产工厂里,至少觉醒的女性都在尽力反抗,而且不会有一个付出了感情的父母当监工,家庭监狱不一样,女性看着曾经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父母,转头就把自己当成了生育机器,死了还要怪她脆弱。
郁久霏越想越觉得害怕,她打了个寒颤,伸手拉拉沈西聆的袖子:“兄弟,你怎么看?”
沈西聆沉默一会儿,看向李阿姨:“李阿姨,你没有想过,跟你父母动手吗?你三十五岁,正当壮年,你父母已经老了,其实你只要下狠心,就可以让他们反过来害怕你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当你开始发疯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正常起来。
李阿姨沉默一会儿,说:“我爸曾经入过伍,我妈家里是开散打馆的,十个我加起来可能都不够他们打的。”
听完,沈西聆忽然偏头对郁久霏说:“我觉得你之前跟楼十一说得对,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郁久霏一个孤儿还能天天傻乐,是因为她本身足够强大,光那一身怪力就可以殴打一百六十体重以下、身高一米八以上的成年男性。
当然,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她进入了一个教育方式特的精病院,医生跟病友们给郁久霏塞了一堆异于常人的知识点,让她得以对抗这个并不美好的世界。
郁久霏干笑两声,笑得脸皮相当难看:“李阿姨你这个情况……确实不好办啊,你退一步暂时妥协的决定是正确的,至少在自己没有基础保障的时候,蛰伏起来韬光养晦是应该的。”
“嗯,我知道,只是从结果来看,我的决定还不怎么好,还不如在婚礼上发疯,让他们真的把我送进精病院里。”李阿姨面无表情地说,脸上多少有些后悔。
跟操蛋的现实一比,精病院都像是世外桃源。
郁久霏想跟李阿姨说里面其实可好了,人才又多,医生说话又好听,进去体验过的都说好、下次还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