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尔在郁久霏的撺掇下,确实产生了一种怪的心理:“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我当时怎么没想到呢……”
“你别难过,人被骗是很正常的事,我也经常被骗的,所以啊,有些事情你做了不是你的错,是你家人的错,他们不想与你共进退,才骗你替他们做这些事。”郁久霏义愤填膺地顺着往下说。
“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我当时把他们当家人,一心想如何报答家里人,所以,我继续当中介,省城里每天的病人那么多,本地的、外地的,鲜血总是欠缺,买血的生意其实有经验了,收益不算差……”贾尔双眼无,仿佛又回到了他生前最难过的一段时间。
贾尔室友说得没错,有些生意,见好就得收,不然迟早出事。
后来没多久,真的出事了。
当时贾尔都没发现有什么问题,跟平时一样蹲在阴暗的巷子里等待需要钱的穷人,只要有人需要钱去卖血,他就有提成,有七八个到十个人就可以坐一辆面包车出发。
贾尔蹲了一上午才蹲到七个人,勉强算一单,接着开车送这些“客人”去附近有合作的医院。
有钱的病人有时候会在大医院买,不过这个口子管得越来越严,还是私立医院做得比较多,贾尔室友还在的时候有门路,带着他跑大医院,室友走了后,贾尔基本都在跟私立医院的单子。
也是这一天,警方忽然来查私立医院,说要抓灰色买卖,这东西其实大家手上都不干净,只是有没有被抓到的区别,没被抓到就是没有。
在医院的遮掩下,贾尔算是逃过一劫,那些来卖血的人因为害怕,早跑了。
少一天收益就等于少寄一部分钱回家,现在家里人已经觉得他每个月给六千很少了,还想多要一些,说大家进城一个月也花不了多少钱,让他别以为在城里就可以大手大脚的。
贾尔看着空空如也的面包车,已经在想,自己没有这一天的钱,下个月要怎么活,或许去要饭才能有饭吃。
医院里的人不知道是看他可怜还是本身就觉得他干了这么久的活挺靠谱的,就给他带了另外一桩生意。
“医院开始让你接触……其他的医疗用品?”郁久霏用了个不会出错的词来描述。
贾尔点点头:“毕竟卖血的路子被打过一次,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冒出头,我为了下个月有钱吃饭,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只要不是让我去杀人,我都会去做的。”
郁久霏感觉这好像跟吴明峎的线连上了,接着问:“那医院给你的活是什么?送尸体?”
根据郁久霏自己的经验,她过去在精病院里帮工赚钱,就是打扫、护工、司机等简单且不需要什么经验的工作。
贾尔笑了下,扯动脸上碎裂的肉块:“怎么可能是这么正常的事?正常的工作人人都抢着要,钱也不多,能让我去的,当然是需要玩命的事情,不被钱逼到绝路的人,都不会去做的那种。”
实验品——郁久霏第一反应是这个,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的楼十一。
然而贾尔说,他被委任的第一个工作,是去接一个女孩子过来,这个女孩子可能有点特殊,最好不要去看,同时呢,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他带了一个女孩子来医院。
但凡被任何人看到了,医院都不会承认这个事情,并且不会给他钱。
贾尔实在太缺钱,在听医院交代工作的时间里,父母都在用各种方式催促他给钱,明里暗里希望他在寄钱的日子之外也能给家里一些零零碎碎的红包。
刚跑了一天收益的贾尔顶不住父母催促,任命地多给了两百块,这样一来,他连这个月的饭钱都没有了。
好在医院说,单子都是预付加尾款,只要贾尔答应做了,他就能得到五百块的定金,接下来他要是完成得好,立马有大笔款项进账,要是没有做到,那几百块就当是买他的辛苦费,但以后不会再跟他合作。
在金钱的诱惑下,贾尔当即答应下来,并且按照医院的指示,在三天后去省城下属某个贫困县的火车站站点等人。
贾尔出生贫困地区,去省城也不过是很多人说城里机会多、钱多,他想不明白医院为什么要来一个同样贫瘠的地方接人,更想不明白,等的这个人有什么用。
按照贾尔那个时候对城里人生活的猜想,以为来接的是某个私生子女,想着自己的态度要好一点,这样说不定会有小费。
可贾尔没想到,自己等来的,是一个被存放在狭小盒子里的女孩子,那孩子看起来好像都没到十四岁。
女孩子干瘦的四肢扭曲着与躯干挤在一个呼吸都困难的盒子中,身上还有许多青紫带血的伤痕,任是谁看了都会想报警。
送盒子来的人悄无声息地出现,贾尔没看清人也没看清对方的动作,盒子就到了自己手里。
贾尔不是自己好打开盒子的,而是医院给的指令说,他要等在一个无人能看见、没有监控的角落,等接到人之后要检查一番,确定人没死,身上没有太严重的致命伤。
没什么文化的贾尔不太理解这些话,还特地多问了几句致命伤是什么意思。
等看到盒子里的女孩,贾尔顿时就明白了指令的意思——他要运的,本就是一个活体货物。
哪怕曾经一次次干卖血中介的活,贾尔都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中介,只是做的生意有那么点违反法律,被抓到也不严重。
直到看见那个女孩子,贾尔迟钝的脑子忽然就很明确一个想法:他今天把女孩儿送到医院,他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贫瘠且人少的火车站站点安静得只剩下风声,连来往火车跟高铁都少得可怜。
贾尔垂着头,怔愣地看着盒子里好像还在挣扎的女孩儿,心中的纠结与迟疑继续要溢出来,他害怕、后悔,第一次怀疑,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可是就在贾尔迟钝地拿起手机想报警还有打急救电话让人来救女孩儿的时候,他的手机先响了起来。
系统自带的电话铃声吓得贾尔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好在想起手机挺贵的,赶紧抓住以及关掉声音。
他还没有下定决心,家里人的电话又来了,看着持续不断的响铃页面,贾尔生出深深的疲惫,这一刻,他的决定已经不重要了,选择只留下一个。
贾尔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缓缓合上盒子的盖子,将女孩儿那微弱的呼救声连带自己仅剩的良知,一块关进了盒子里。
那天,贾尔接通电话的同时,拖着盒子往自己的面包车走,这面包车还是医院提供的,说是给他拉货用。
电话里的父亲又在要钱,说他一个月给得那么少,根本不够家里用,家里有那么多口人,同乡的谁谁谁已经当上了工头,一个月能给家里寄一两万,还给家里几房人都盖了小楼,可气派了……
贾尔在这样的抱怨声中,缓缓踩下离合,启动车子,开上一条他熟悉但很少走的路,他知道那条路上没有监控、没有行人,可以安全地、平稳地、完好地把货物送到医院。
接着,他将拿到一大笔钱,堵上家里那些吃人的嘴。
人的贪婪一天天增加,底线跟着一天天变低,越来越贪婪的家人,逼贾尔越来越没底线。
刚开始是送些小孩,后来就是器官跟七零八碎的成年人。
贾尔难以想象医院怎么会把残缺的人送过来,有些甚至是跟着医院其他货物一起送来的,他在其中就是检验货物的作用,像一个仓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