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写编修不仅有一手好字,还文采非凡,最会引章据典,当初是钦点的探花郎。你若是替殿下写一封长论歌功颂德,来日殿下必不会亏待于你。”
谢安朔垂了垂眸子?,不由得冷笑:“谢某长着人的手,怎么能?替罔顾人伦的牲畜写文章呢?”
“你敢讥讽殿下?我?看你是找死!”叛军将领说着便举起了刀。
可话音未落,殿内的亲军忽然奋起反抗,一时之?间将叛军杀出乾清宫,顺势推开了乾清宫的大门。
谢安朔见状,立时对着落下的刀侧身一躲,刀刃从他身后一带而过?,便在他手臂上留下一条伤口?,顺势割断了缚住他的索。
乾清宫里?又乱起来。
亲军拱卫在崇仁帝身侧,簇拥着的朝臣们便一齐往乾清宫外涌。
谢安朔顾不得瞧自己的伤,牵着芫娘趁乱也往乾清宫外跑。
温热的血,顺着谢安朔的胳膊流在芫娘手上。
他们转过?好几个甬道,终于寻见一块不见人影的地方。
“谢公子?,你流血了?”芫娘搜罗一圈,裙子?将腰上的围裙扯下来撕开。
谢安朔却摇摇头:“别怕,没事的。”
芫娘低着头,利索将撕开的围裙裹上谢安朔的胳膊,替他将伤口?包住止血。
她因着方才剧烈的奔跑,还在微微喘息,脖颈里?戴着的玉环已?然抖落到衣襟外头。
羊脂白玉的连环近在眼前,谢安朔用视线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上面的兰花纹路,万千思绪顿时涌上心头。
谢安朔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芫娘的发顶。
时光荏苒,光阴似箭。
那个整日缠着他要去外面玩的囡囡,原来已?经长成了大姑娘。
芫娘却是一怔,下意识朝后缩了缩。
她有些?拘谨地眨眨眼:“谢公子?不是同谢老爷和云笈姐姐去了应天么?怎么会来除夕宫宴。”
“我?们没有去应天,那是从一开始便同陆千户商量好的。”谢安朔合着唇边的水雾轻笑一声,随即抬手轻轻捻过?芫娘胸前的玉环,“我?来宫里?,是为着找谢家最重要的东西。”
芫娘懵然:“你认识我?的玉环?”
谢安朔勾起一丝苦笑。
他找了这么久的妹妹,怎么会不认识呢?
他抚过?玉环上的纹路:“这是爹拿谢家祖传的玉章,求宫里?头给你打出来的,你知不知道玉环上为什么雕了兰花?”
“因为我?们家的囡囡叫作兰序。”
“似兰斯馨,序以建言。”
芫娘一僵,顿时怔愣愣地定在原地。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亲昵地叫过?她“囡囡”了。
可事到如今,芫娘却只?有无措。
眼前的谢公子?,和记忆中的亲人们怎么也重合不起来。
谢安朔眼角堆着温和的弧度,缓缓道:“我?教你害怕的时候就咬坏人一口?,我?答应日后教你习书写字,我?还缠着爹爹给你买笔……真?好,囡囡那么乖,哥哥说过?的话,囡囡全都记得。”
“是哥哥对不起你,你明明早就已?经来了谢家,可我?却没认出你来。可是还好,这次还是赶上了的,对不对?”
芫娘眉头微蹙,忍不住又仔细打量向谢安朔。
他套着圆领补服,长身玉立,和记忆里?有些?模糊的哥哥不大一样。
谢安朔见芫娘不置可否,眼中不由得掠过?一抹焦急:“囡囡,你跟我?出宫回家,爹娘他们都很想很想你,我?带你去买画海错图的大滚灯,好不好?”
芫娘眸光一顿,终于从尘封的记忆里?牵起一丝久违的熟悉,默默重复道:“滚灯……”
街上早就已?经没有人卖滚灯了。
是呀,他们都长大了,早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小孩子?。
谢安朔眉头微蹙,满声殷切:“囡囡,不要再生哥哥的气了。”
“你叫一声哥哥,好不好?”
第章
芫娘有些茫然地轻启薄唇, 可话分明已经到了嘴边,却还是很快摇摇头:“可……可你明明是云笈姐姐的哥哥。”
“你已经有妹妹了。”
谢安朔苦笑着垂下眼?帘,缓缓在芫娘面前蹲下身,合着唇边的雾气缓缓开口:“云笈不?姓谢, 她姓贺, 她是兆奉大案中受冤灭门的贺氏仅存的血脉。”
“贺阁老是爹的恩师, 当年兆奉冤案事发,咱们谢家自然首当其冲受牵连。爹虽自狱中受尽酷刑不露半个字, 侥幸留得一命,可贺氏一族覆灭, 政敌当权, 谢家难免遭贬,远迁西南烟瘴地面。”
西南瘴气丛生?, 又多鼍兽,活人尚且九死一生?,更何况京城到西南山高路远, 舟车劳顿。
“那年你才刚刚五岁,又自幼弱症病不?离身, 爹娘怕你挺不?到西南, 只好倾尽家财,忍受骨肉分离之?痛, 将你托付在京城的表亲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