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灯中灌加的灯油有限,香客们供在大雄宝殿中的长明灯若是?染空了,便会?被寺众搬到经阁来添加灯油,再重新奉到佛前,也算是?岁岁年年长明。
如今过了火,满地的长明灯已然是?面目全非。
只不过因为这灯的材质,大多莲灯还是?保留着原有的形状。
芫娘往莲灯里头瞧了一眼,忽就望见有一朵莲灯倒扣在地上,这灯虽被烟晕得黑不溜秋,但又大又精致,花瓣的形状仍旧栩栩如生。
这灯瞧着,属实?是?眼熟。
芫娘便索性凑近去瞧,随即便见那莲灯上还镂刻有“平平安安,身?体康‘见’”八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陆怀熠不明所以,便跟着她的视线望过来。
芫娘不由得心下一惊,忙不迭想要掩饰自己?写错的别字。
“不准看。”
不料话音还未落下,陆巡已然顺着芫娘的视线确定了那盏倒扣着的莲灯,早她一步伸出手,将一整盏莲灯翻起?。
灯芯中挂着的“陆老六”名?牌,终于再藏无可?藏,露出在众人?眼前。
芫娘见自己?彻底露馅,连忙有些羞愧地躲开了自己?的视线。
陆怀熠勾了勾唇角:“芫娘竟还在智妙寺给我供过莲花长明灯?”
芫娘顿觉得有些局促,可?又不知该再讲些什么将他们的话题彻底岔开,便只好乖乖道:“这是?我上回来智妙寺,花三十文?钱专程供的。”
“那会?才刚到顺天,认字认得不熟……”
一想到上头那些字迹,芫娘都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她的思和目光在四下里飘忽不定,便忽然又瞧见废墟里似乎还有什么。
她连忙伸手指了指:“那里好像还有什么,你们看。”
陆怀熠循声望去,顿时不禁眯了眯眼。
那废墟中央竟躺着一块假银票的雕版,因着被莲花灯扣住,竟然破天荒地从这场大火里幸存下来。
他忙不迭让陆巡捡起?,又仔细打量两遍这完好无损的雕版,顿时忍不住弯起?眼角:“芫娘,你可?实?在是?供了一盏极好的莲灯……”
“不,应该说实?在是?太好了。”
芫娘闻言,便也不由得笑起?来:“可?不么,要三十文?钱的。”
“三十文?的莲花灯,果然是?不一样的。”
陆怀熠弯着眼角,唇边的笑一时间荡漾开来。芫娘见着他笑,眼睛便也跟着一道儿?弯成了月牙。
陆怀熠吃力地抬起?手,轻轻捧住芫娘的脸颊,轻声朝芫娘道:“芫娘,想害你的人?,跟这些印假银票的人?定然关系匪浅。如今咱们有了线索,那些图谋不轨的牲畜,我都会?抓回来。”
“他们这般不择手段,就说明你是?对的。”
“芫娘,做你想做的事,一定要坚持下去。”
芫娘望着他眸子?里头映着的她的影子?,便使劲点?了点?头:“我知道,如今虽然做出了翻毛藤萝饼,可?是?还不够。”
“我还要迎头向上,我要让自己?的手艺变成一块名?扬天下的金字招牌,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的名?字。”
“到时候谁也挡不得我,就算我找不到爹娘和哥哥,他们也一定会?找到我,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些伤天害理的恶人?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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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
周府。
周悯同百无聊赖地翻着自己?手中的奏章,连多一分目光也不曾自手上分出去。
屋中沉浸在连绵不绝的静谧中,只有奏章时不时被翻过一页,还在映证这屋中尚有活人?。
吴管家?立在一侧,饶是?早已经汗流浃背,他却不敢有丁点?大动静。
时令早已经是?深秋,可?此时此刻的他却实?实?在在比被架在油锅上烹煮还要热。
时辰慢慢流淌而?过,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久到桌上的蜡烛“噼啪”一声炸了灯花,周悯同才终于大发慈悲地抬起?眼。
“还没走?”
吴管家?早已站得两腿发直,闻言终于膝下一软,不销半个字,便自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老爷息怒……”
周悯同嗤笑一声:“息怒?我何怒之有?”
吴管家?忙不迭磕了三个头:“是?属下办事不力,好不容易逮着表小姐落单的机会?,却没料到英国公府那个进了智妙寺,将表小姐给救下了。”
周悯同合住奏章,慢吞吞地将奏章立在桌子?上磕了磕。
“难道只这一件?”
“你告诉我,谢安朔跑去积香居又是?怎么回事?他们到底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还是?他已经知道了积香居里头那个的真正身?份?”
吴管家?一愣,将头又往低埋了埋:“这……表少爷兴许只是?碰巧……”
“兴许?”周悯同冷笑一声:“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让你给我说什么‘兴许’,‘应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