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熠一滞,登时挑眉望向芫娘:“牛舌?你做的?”
当初在白玉巷吃过一回牛舌,他便念念不忘,否则也断然不会专程去寻,最后被扣在白玉巷里过了一夜。
牛舌和芫娘的食盒,堪称香海这小县城里的两大迹。
后头他也去酒楼里找过两回,只奈何都未能如愿,他还以为是牛舌难得,不是回回都能碰的上。
如今看来,他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芫娘一脸“你才知道”的表情:“那日看见你们进了酒楼,那牛舌就是你吃的吧?”
“难怪……”陆怀熠唇角堆上几分了然的弧度。
难怪当初的炖牛舌难以下咽,烤牛舌却惊艳异常。
难怪她的食盒子吃不腻,小县城中能有这般俗雅共赏的手艺,他倒真是小看了这位姜小娘子。
陆怀熠舀起抄手,又细细打量一番。
这抄手皮薄馅儿大,连褶子都捏的恰到好处,不深不浅,正好能裹挟上红油和麻酱。
陆怀熠瞧着,心下不由得叹服。
他随即从善如流地咽起了抄手。
芫娘本还有一腔子火,此时却突然消停下许多。
她觉得他吃东西的习惯很特别,和那些寻常的赌徒不大一样。
他未曾有只言片语,却能从他身上感受到这碗抄手的美味异常。
虽然他吃起东西来嘴上总挑三嫌四,但是如今瞧见他吃这抄手,却莫名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无声的褒扬。
平静和温雅,好像是他下意识的举动。
就算是自诩高人一等的姜禄吃东西向来刻意的装模作样,却也丁点和他这行云流水的动作相较。
陆怀熠吃得虽然细,可却一丁点也不慢。说来也巧,那一阵一阵的胃疼,恍惚在不知不觉之间,便再次被这不起眼的抄手彻底安抚得熨熨帖帖。
他放下筷子,摊开手像小孩似得给芫娘瞧:“我吃完了。”
芫娘倒是不多话,随即别开视线泠然起身,将陆怀熠面前的碗筷收了个一干二净,转身对一旁的翠翠道:“翠翠,我先回去了。”
她面儿上丝毫没有旁的表情,只瞟一眼陆怀熠,俨然只差对陆怀熠说出一句“快点滚蛋”的金口玉言。
只是不料还没有推开门,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杂乱的捶敲房门声伴着男人的叫声随即响起。
“翠翠,开门。”
芫娘脚下一顿,下意识侧目瞧向翠翠。
莫不是鸿运坊的人去而复返?
翠翠却也只有满眼的疑惑,只好朝芫娘摇摇头,对着门外道:“谁啊?大白天在门外头叫魂,还让不让人歇息?”
“我还要睡会,有事晚上再来。”
门外的人却并未就此铩羽而归。
“我,狗春儿。”
“快开门,翠翠,我有话跟你说。”
芫娘闻言,慢慢松下一口气。
狗春儿是这远萝楼里头的大茶壶。
寻常的青楼妓馆里不止有鸨妈,总还要有杂役狎司,才好开门迎客。若是有人来闹事砸场子,只管找大茶壶给人打出去算完。
这群大茶壶手黑心更黑,向来跟老鸨是一条心。
为免得和鸨妈生了龃龉,门子里的姑娘往日倒还要对这些大茶壶巴结几分,故而他们向来敢在旁人跟前肆无忌惮地讨要索取,好些姑娘对他们早就是敢怒不敢言。
一旁的翠翠听见门外的声音,脸上便漾出不加掩饰的厌恶,却又不得不应声搪塞道:“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
“我今天不爽利,下不得床。”
狗春儿这才止了拍门那动静,攀在翠翠门外头问:“方才鸿运坊的人跟鸨妈来你屋里,为着什么事?”
翠翠皱起眉:“鸿运坊的人乱跑,被鸨妈骂走了,我哪能知道是什么事?”
“是吗?”狗春儿冷哼,“我怎么看见你往柴房里拿东西呢?”
“翠翠,你是不是把什么人藏在柴房里了?”
翠翠眸光一顿,连忙道:“狗春儿大哥,你看错了吧,柴房里头又冷又干,哪有什么人藏着?”
“那是红芍姐姐怕醉了酒被人看见,留着晚上醒酒用的榻。”
狗春儿却阴恻恻地笑一声:“没人?那我就去鸨妈说一声,可看看鸿运坊里找的人是不是藏在柴房里头。”
“哥看你还是别嘴硬了,哥还能不知道?养个相好,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这满楼的姑娘,哥是最稀罕你的。”